他就拎着两盒高级舟山带鱼,他妈妈单位发的年货,就过去了。来来去去都正大光明,反正,他瞿阿姨也跟着一起装傻,既不点破,也绝不赶他走。
瞿连娣在厨房切菜,给周遥递个眼色:柿子,专门冻上给你的,遥遥。
姜都是老的辣。瞿连娣瞟周遥的表情也那样儿:我也知道了,你也知道我都知道了,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了,就继续假装都不知道。
假若开诚布公地明说了,那就涉及做父母的能否首肯同意的重大原则性问题,就关乎两个孩子未来人生几十年……怎么可能轻易点这个头?
后来的几天假期,周遥和瞿嘉结伴,又去龙潭湖滑冰了。两人过去多少年这滑冰的技术水平都没有丝毫进步。
“你要是学会滑,就不能抱我了吧?”瞿嘉张着手臂一步一步往前蹭,福至心灵突然恍悟。
“是啊,就不能摔你身上了。”周遥从后面搂着瞿嘉,开火车似的,让瞿嘉拖着他走。
冰刀撞了,瞿嘉往前一扑,周遥也站不住,抱着就全他妈摔了……瞿嘉都摔成狗了,很痛地跪在冰面上,周遥从后面抱住,也是跪趴的姿势。他就狂蹭瞿嘉的屁股,趁机揩油……
唐铮忙着出车挣钱,不出来滑冰,周遥说:“约小姜出来一起玩么?”
瞿嘉立刻皱眉:“别约他了吧。”
“约呗。”周遥斜眼打量瞿嘉脸色,哼了一声,“怎么了,怕什么啊?……瞿嘉,你约。”
“约、约!你去找他吧。”瞿嘉扭开脸,不想说实话。
瞿嘉都没跟周遥提过那事,就怕有人吃飞醋,而周遥就好像什么都知道,这人聪明到可以透视人心的吗?
后来周遥对瞿嘉坦白了实话:“我找过小姜,我找他谈话了。”
瞿嘉相当诧异:“你跟他谈什么了?”
周遥说:“我本来就看出来了,就问他是不是对你有想法啊,某些不纯洁而且很不道德的想法。”
“你真的问他了?”瞿嘉说。
“那小子也没抵抗,他就坦白了。”周遥咽掉一口酸味,看着瞿嘉,“然后,就对我表白你有多么帅,他喜欢你呗。”
姜戎是个很单纯也很坦率的小孩儿,以至于后来一段时间,周遥一直就拿这事勾搭嘲笑瞿嘉,三个人混得关系不赖。
周遥就叫姜戎出来一起滑冰。龙潭湖冰场上的情景,就是小姜那只倒霉的单身狗自己一人儿频繁地摔跟头,摔都摔得形单影只,没人抱着,而周遥就寸步不离抱着瞿嘉的腰,摔“情侣混合跤”。
“周遥你就是故意抱瞿嘉的……”姜戎小声嘟囔。
“是啊,那我难道抱着你?”周遥笑着,脸皮极厚,而且蔫儿坏。
“那,我可以抱着你滑么?”姜戎瞟着周遥,来啊,浪啊,看咱俩谁更坏呢。
“唉,你别过来,别拽我……啊你别,不行!……啊——”周遥飞起来横着拍在了冰面上,半天都没爬起来,差点儿在冰面上摔出个人形大窟窿。小姜就摔在他身上,俩人狼狈地笑。
瞿嘉在一旁,冷眼旁观那俩人黏糊,呵。
周遥往旁边一指:“小姜你去抱他,去抱瞿嘉。”
姜戎瞟了一眼,垂头笑而不语,不好意思呢,心里那滋味儿酸酸的。
有些人就是天生有气场,脑门上贴着四个大字“生人勿近”,就比如瞿嘉这样的。姜戎也同样胆小怂炮,从来不敢手贱去撩瞿嘉,怕被打死,就只敢抱着周遥腻腻歪歪。
“我去抽根烟。”瞿嘉一脸淡淡的表情,转过身就在冰上慢慢地走开了。
“这人不是戒烟了吗?”人都走远,周遥和姜戎才反应过来,“他又跑了。”
那时的学生对于“同性恋”三个字,并没有深入的了解和明确的概念,没人天生是情感专家就能鞭辟入里能洞悉一切。他们都不懂,都是由着内心的真实方向。
俩人同时默默地把视线从瞿嘉的背影拔回来。“瞿嘉哪儿帅啊,有什么可看的。”周遥嫌弃了一句。
“是啊,他哪儿帅了。”姜戎把冰鞋脱下来,鞋带系到一起,拎在手里提溜着转。
他俩又同时笑了,操蛋了别再口是心非好吗!像个爷们儿那样老实承认吧!
“那你到底觉着他哪帅呢?”周遥回头问。
“我觉着他……他哪都帅。”小姜同学很认真地回答,“瞿嘉就是哪种,自己好像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就我行我素谁也不diao一眼。抬个头……迈个步子……转个身……踢球的时候……都超帅的。”
“姜戎。”周遥也很认真地说,“如果你的班长我没有记错,你小子高一还暗恋过一班女生?你追过人家吧,一班的滕莹,实话实说你有没有喜欢过?”
姜戎“啊”得把脸埋起来了,不准揭黑历史。
“是真心么?”周遥很严肃地说,“你离瞿嘉远点儿,他不打你我要打你了,我对他是真的。”
“我也不太懂。”小姜脸红了,自己给自己剖析,“所以我还是喜欢女生的吧?偶尔就脑子犯抽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看瞿嘉,就总是盯着他看。”
少年时代的喜欢非常单纯。情谊像风一样无形无意触摸不到,内心却是有知觉的,那种感情真实存在。
骨子里比较冷的人,就让人总想把他焐热,让他变得有温度。
不爱笑的人,就勾得人总想逗他笑。偶尔笑一下周围风景都为之动容变色。这就是一种诱惑。
许多年后周遥依然感慨:他幸运认识瞿嘉认识得早,他霸占了这人的全部,没人能跟他争跟他抢。
中秋节那天的饭,瞿连娣特意包了手工汤圆,还是三种馅,黑芝麻、花生和红豆沙。原本不那么爱吃甜品的周遥和瞿嘉俩人,合力吃掉了一锅汤圆。
除了当天现做现吃的,瞿连娣特意单独又包出一堆汤圆,各种馅料分开,用塑料袋装好,冻在冰格里。
“留着早饭吃的啊?”周遥很有表现欲地一直围着他瞿阿姨,在厨房帮忙刷碗,好感度满分。
“不是。”瞿连娣说,“给别人包的,回头要拿走的。”
“几袋汤圆还送,”瞿嘉哼了一句,“外边又不是没卖的。”
周遥朝瞿嘉打个暧昧眼色,啧,妈妈送给老王叔叔的充满爱心的手工汤圆。
“去,你甭管。”瞿连娣笑了一下。
“送来送去怪麻烦么。”瞿嘉嘴角一耸,就是混不正经的态度,“怕咱家房子太小我没地方住?路军儿他们家房子大不大,多少米的?”
“你就是管太多了!”瞿连娣瞪了一眼,“我还没管你那些事,你给我少说两句?”
周遥一吐舌头,心虚,嘉嘉你快闭嘴别说了,瞿嘉也就不废话了。俩老家伙一个有情一个有义的,黏黏糊糊耗着干什么?赶紧扯证去呗。
午后阳光洒了一地,两人坐在小床上。周遥脑容量太大就开始想入非非,凑瞿嘉耳朵上说:“老王要是搬进来,哎呀,那个床,虽然比咱俩这个床宽一块儿,也挺挤的?怎么睡啊?”
“操那么多心?”瞿嘉看着,“管他俩怎么睡。”
“那,要是,高考完后,上大学了,你妈妈也同意了,我再搬进来,这屋里就要住四个人,哎呀妈啊……这怎么睡得下?”周遥很认真地道出内心的困惑与焦急。
瞿嘉绷不住“噗”得乐了,周遥也笑出声,呵呵。
俩人看着对方笑,瞿嘉伸手摸周遥的脸,鬓角,头发。傻遥遥……所以你对我是真心的,你已经这么喜欢我了,你真的在思考住进来怎么睡的愚蠢问题,你还想在这儿待一辈子。
“让他俩去那个家睡去。”两人于是认真商议未来的十年二十年大计,“住到老王家去。”
“对啊,你妈妈要是住到路军儿他们家里去,你们家就宽松了。”周遥这少男怀春的心思再次蠢蠢欲动,“那张大床以后就咱俩睡,我每天晚上对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睡觉不准你穿着衣服睡,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