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瞿嘉折腾了大半宿,凌晨才睡,还要争个你来我往,你动手我动嘴的。大腿小腿紧绷着,有一回他直接抽筋了叫出声,闹得瞿嘉半夜从被窝儿里爬起来,给他揉腿肚子。
周遥很爷们的喊着“没事儿啊我没事儿”,小腿抽得他下半身各处零件乱抖。
筋转回来了就忘了疼了,就翻身再战。他简直比踢一场正式比赛还累呢——这事只有中场休息但不能换人啊。
特别喜欢。
特别的满足。
真喜欢他的瞿嘉同学。这个少年身上所有的,他都喜欢。
还是瞿嘉先醒的,被周遥扔在床脚的裤子兜里的震动声音叫醒了。
瞿嘉再次偷看了周遥的呼机,然后一脚把周遥踹醒。
周遥被踹得一脸懵逼的。
瞿嘉看着人:“你妈。”
周遥:“啊?”
俞静之就在短讯里说:【你昨晚上没回家,现在在哪里?你现在立刻出来,回家吧,我们有话和你说。】
瞿嘉盯着这条短讯半晌:“遥遥,你该走了。”
周遥睡眼惺忪,半身裸着裹在被子里,头发朝天撅成一大把葱,看过呼机之后说:“我妈来了。”
“?”瞿嘉瞅着他,“来哪儿了?”
周遥脸色没变,心跳已经加速:“来这儿了。”
瞿嘉也懵了:“你怎么知道?”
周遥看着好像没睡醒,脑筋可好使了,一下子就全醒了:“你看那电话号码,你不认识啊?”
瞿嘉还真是不记电话号码,对一切跟数字符号有关的就是一团浆糊。但周遥对数字异常敏感,做试卷他记答案,打牌他记牌,打电话他就能记住电话号码,对数字和公式过目不忘。尤其是这个经常出现在他call机显示屏上的熟悉号码,他那一阵子成天惦记收到的短讯号码。
“就是你们家胡同口小卖部的电话啊!”周遥小声说。
俩人从床上一跃而起,如临大敌,赶紧穿衣服……
周遥那天清早是翻墙走的。
真的就“学坏”了。
不能走平时那个胡同口了,瞿嘉一摆头,遥遥你从隔壁家院子的后山墙翻过去,就是另一条胡同,然后你往西,往另一个方向骑车就出去了。这些胡同都是两头相通,两边都是大马路。
周遥说:“那你呢?一起走吧。”
“我走哪去?”瞿嘉皱了下眉头,“这是我的家,我能跑哪去啊?”
跑得了猴子跑不了这座破庙,跑什么呢,早晚的事么。
瞿嘉托着周遥的屁股大腿,把人送上山墙,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人。
然后把周遥的书包和自行车也从墙头扔了过去!
周遥从墙头露个脑袋,真他妈的受刺激,心惊胆战的:“我妈会不会真的上门过来骂你?”
“骂我就让她骂呗。”瞿嘉说。
“我跑了就是对你不仗义了。”周遥严肃地说,不走。
“你再不跑我就证据确凿得直接认罪了么,你傻啊,走呗。”瞿嘉说。
“嘉嘉。”周遥又舍不得了。
“我不是你对象儿么,让丈母娘骂两句算什么?”瞿嘉淡定一笑。
“我妈其实从来不骂人的,她也可要面子了,她讲素质的!”周遥还是挺有信心,“她要是真的跟你说什么,你就替我哄哄她呗,你嘴甜点儿多说几句好听的,也就哄好了……别听我妈说什么你又跟我闹别扭啊!”
“不会。”瞿嘉说。
“你妈怎么招呼我都给你挡着,没大事儿。”瞿嘉一挥手,行啦,甭婆婆妈妈的,赶紧溜吧。
就当这一宿你没来过,遥遥。
这边,俞静之在胡同口等了一刻钟,竟然没等着周遥骑车拐出来。她深吸了几口秋色凉风,理了理裙子,再钻小胡同,硬着头皮又把这段难捱的路走了一遍。
刚走到大杂院门口,还没迈上红漆小门的门槛,她一抬头:“……”
瞿连娣闷头走路魂不守舍,在自家门口人行道上走成了“8”字,正徘徊着进还是不进啊,也一抬头。
瞿连娣:“呦,您是……”
俞静之微愣,然后微笑:“瞿嘉妈妈?您好啊。”
瞿连娣倒吸一口气,心想真忒么完蛋了,瞿嘉你个小混蛋,坑你娘的。
瞿连娣下意识就点头,笑道:“您是,周遥妈妈。”
两位母亲之前没有正式见过面,也没聊过。但时间长了,从印象里,从各路第三者的闲言闲语描述中,神交已久,一眼就能认出对方是谁。
那长相,那打扮,那气质……还能认错了么。
瞿连娣笑得勉强:“您,您是来找我啊?”
言不由衷,知道这是过来找周遥的。
“嗯,是啊,来看看您!”俞静之也笑着,“认识您家瞿嘉很久了,两家孩子一起玩儿也这么些年,感情这么要好。以前我们还在电话里聊过,但一直都没有机会登门拜访您,所以今天我过来看看。”
这话说的,俞静之顺手递上一大盒水果。
这就是文化人儿的礼节习惯,上门绝不空手。刚才就在胡同口等回电的工夫,俞静之站那儿发愣,琢磨怎么办啊,顺手买了一礼盒的桃子。礼盒上标的“平谷大久保”,特好吃的大水蜜桃,正好拎着就来了。
“您出门刚回来么?”俞静之问。
“哦,早回来了,就,门口遛个早儿,在胡同口吃个早饭。”瞿连娣说。
“哦,我们家遥遥在你家吗?”俞静之突然问。
“啊?”瞿连娣看着对方,“遥遥?……遥遥不在啊,他怎么会在我们家?”
俞静之笑着:“哦,这样啊,他不在。”
瞿连娣是真不会撒谎,一句谎话出去了浑身都不自在,简直像从头顶劈下一道大雷把她砸得沮丧而昏乱。这辈子都是直爽而口快的人,没做过对不起人家的事。
她直接把一道红漆门堵上了,为两个孩子着想,今日无论如何把周遥妈挡回去再提后话——屋里那样能让人瞧见?
“您还有事吗?”瞿连娣小声道,“不然,那边有家老舍茶馆,挺高级的,我请您去坐坐,喝个大碗茶?”
“不用,我也没事。”俞静之推辞,“原本就是想过来看看您和瞿嘉的。”
“瞿嘉又惹事了么?可能昨晚又上哪玩儿去了呗,男孩子野在外面吃饭啊唱歌的,没准儿又去新街口那个歌厅唱歌去了!”瞿连娣搓着背包带子。
“是啊,可能。”俞静之一点头。
“我们瞿嘉就是别扭,脾气也不好,我老说他,教育他平时让着遥遥、多护着遥遥,他就是难得有你家遥遥一个好朋友,喜欢在一起打球踢球,所以才老是黏在一起,也没别的。我……我……”
瞿连娣胡诌都诌不下去,真没那个天赋,心里万般对不住周遥的妈妈,难受极了。
周遥妈妈显然还不知真相吧。
知道了还不得气疯了,换谁家家长能饶得了瞿嘉你个混账?还能给你送水果送桃子,得直接扔把菜刀过来。你凭什么欺负人家遥遥,人家养得那么优秀、清清白白的好孩子,你凭什么啊?
自己堵着门帮俩小混蛋遮掩扯谎,特别对不起别人家的妈妈。
想着,眼眶骤然就红了,嘴角委屈得微微发抖。
……
俞静之那时望着瞿连娣说话的样子,心里想,瞿嘉妈妈应该是还不知道吧。
即便察觉一些蛛丝马迹,老城区贫民陋巷里的人思想保守,眼界狭窄,就没见过外面那些花花世界,那些港台传过来的资本主义世界的“毒瘤”,肯定无法接受这种事,一定是天翻地覆的震动。
会很难受吧。
或者根本就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这种事能随便乱说吗。
“没有,瞿师傅,我觉着瞿嘉这孩子挺好的。”俞静之说,“学校里发生过很多事我都知道,平时没机会跟您聊这些。遥遥一个外地转学过来的插班生,还挪地方转来两次,来北京这种大城市上学,当初也很难,多亏身边有这么个要好的朋友。瞿嘉在外边帮他打架那些事,还帮他把被人抢了的球鞋和钱都要回来,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