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6)(33)
所以,事必蹊跷。
亦柔想到这些,禁不住又担心起来。
这两年秦茕不断地奔波在外,两人总是聚少离多。若不是思念太甚,亦柔也不会在师父养病期间,偷偷从铸剑门溜出来。谁知,竟又像遇到了迷魂阵,一切变成未知。凶险难料。
亦柔在客栈住下,在赤荒城里走走停停,尤其对靖云山庄格外留意。但始终没有根据也没有头绪。第四天清早,她决定离开。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她听到回城的人带来的消息。
魔教教主风行烈,短短三日,便俘获了苗疆十七个部族的首领,靠的竟也是飞花剑。有不少参加过赤荒城赏剑大会的人都说,风行烈的剑,和庄靖云的这一把,不差毫厘。于是外间传言四起,纷纷推测个中内情,更有甚者,怀疑庄靖云与魔教有所勾结。
亦柔心中狐疑,难道是风行烈用狸猫换走了太子,又或者他的剑同样是赝品?那么,真正的飞花剑在哪里?
秦茕又在哪里?
这劳心劳力的名字,像烟幕悬在头顶,遮云蔽日,若有还无。亦柔挥着马鞭,幽幽一叹。心想剑若真的落在魔教手上,师兄必定不会坐视不理,自己去魔教,说不定还能遇上他。况且,铸剑门和魔教不过一山之隔,去去也无妨。
思前想后,惟独忘了危险二字。反倒又添了几分精神。
只是没想到,会遇见庄靖云。
他也是去苗疆的。
起初,亦柔还只是看见庄靖云的背影,觉得有几分像秦茕,赶紧追了上去。庄靖云以为有人要对他不利,经过一线天的时候,故意将马留下,自己找了棵树藏起来。亦柔到那里,寻不见人,背后突然有嗖嗖的凉意。她回头,若不是庄靖云及时撤了剑招,她的轻功虽好,却也难免要吃点苦头。
站定之后,两个人异口同声。原来是你。
然后便结伴同行。
尽管彼此还生疏,但说到秦茕,亦柔的话匣子便豁然打开了。眉飞色舞。那水一般灵动的眼睛,天真纯澈的表情,还有她腕上细小的铃铛,一切仿佛浑然天成,没有半点做作的迹象,刚刚好就落在她的身上,庄靖云觉得,这不同于他曾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由衷地叹了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亦柔不是没有听见,侧过头去看对岸的风景,脸红了一片。夜里做梦,梦见与人骑在同一匹马上。天苍苍野茫茫,景色怡人。她口口声声喊着师兄,师兄,回头才发现,竟是庄靖云。笑容俊朗。气宇轩昂。她吓得跳马而逃。庄靖云却抓住她。然后梦醒了。有露珠落在脸上。她的头,靠着庄靖云的肩膀。蝴蝶穿花而过。
再上路时,她有点沉默了。
【 四 血灾 】
他们没有走到苗疆。
半途传来的噩耗,让庄靖云几乎承受不住。
魔教偷袭赤荒城。偌大的世外桃源,瞬即变成了乱葬岗。尸横遍野。
庄靖云这才知道,他中了调虎离山计。他举着假的飞花剑,狠狠地刺进山边的岩石,剑身没进去,纬鲋毖沂淙徽亩钔泛褪直扯疾疗屏似ぁ?nbsp;
剑也碎了。
庄靖云仰面大笑,亦柔却哭起来。他不管她,策马扬鞭。她问他要去哪里,他也没有回答。这样的时候苗疆竟然模糊起来。她从未如此清醒和强烈的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她开始往回走。
想到秦茕。再想到庄靖云。视线颤抖起来。仿佛有一场不可接受的叛变。又有一场无所畏惧的投靠。
但她还是下错了注。
她比庄靖云晚一天回到赤荒城。那个时候,庄靖云迎风立在城楼上,天空是决绝的凄迷的灰暗,给她一种莫名的恐慌。
然后庄靖云只说了两个字,你走。
亦柔不觉得难过,仍然是心疼他现在的样子。直到对方拔剑相向。亦柔问他为什么。他冷笑着说,你和你的师兄,早就串通好了是不是。他给我一把假的飞花剑,然后再由你出面揭穿。而我若要洗脱与魔教勾结的嫌疑,就必定要去找风行烈。你根本就是来监视我的吧。你看我离开赤荒城,便通风报信,让魔教的人趁机毁了这里。如果不是铸剑门暗中和魔教已有勾结,那么,便是你们冒充铸剑门的人,设下这个圈套。
亦柔僵在原地。庄靖云一席话,让她寒彻心髓。但她情急之下也不知该如何辩解,她向前跨了两步,剑尖刚好落在她的心口处。
忽然又有快如闪电的黑影从头顶掠过。亦柔只当是魔教的人要偷袭庄靖云,纵身一跃,黑影却扣住了她的肩膀,然后将她推到一丈开外。庄靖云心知,此人是冲自己而来,随即举剑,直刺对方的面门。
亦柔却从旁边冲出来。势如破竹的剑,豁然停了下来。
场面也静止了。
庄靖云看见亦柔背后的秦茕,这才明白她为何那样不顾性命地冲出来。只是,心里又添了悲凉。他猛然将剑抛向天空,只听一声尖利的破碎的声响,铁器成了粉末,纷纷扬扬落下来。亦柔看着他,目不转睛,疑惑的受伤的哀求的甚至绝望的眼神,他却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下了城楼。
没有人明白。
也没有人,在那一刻,比庄靖云更痛。
因为他必须伪装。
因为他立誓要报仇雪恨。但这危险和凄苦,他不愿自己心爱的人也一同承受。他用敌我的关系来划清彼此的界限,断了更多的痴缠。他希望亦柔退步。
希望自己悬崖勒马。
却是很久以后才知道,他已然坠落悬崖。
【 五 他年 】
半年后。铸剑门久病于床塌的老门主,宋青阳辞世。秦茕接管铸剑门。又过了两年,秦茕和亦柔成亲。那似乎是当时武林中人尽皆知的事情。
庄靖云也不例外。
他每天都喝很多的酒,欠一身的赌债。他已经不再是武林的神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他在神龙谷一战,死于风行烈的飞花剑下。
包括风行烈和他自己。
但他仍然活着。他还剩下一口气,然后又渐渐恢复了知觉。只是,他的右腿残废了。他便做一个瘸腿的乞丐,面容邋遢,双目浑浊而呆滞。
亦柔得不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渐渐的,就以为不再记挂了。秦茕对她越好,她心头的寂寞便藏得越深。像一根拔不出的刺。她眼下所拥有的一切,她曾经梦寐以求。她一度心心念念牵挂着的男子,她的师兄秦茕,终于做了她无微不至的丈夫。但她有时对着镜子偏偏要莫名地叹息。
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懵懂的少女。
有天夜里,忽然下起一场很大的雨。雨声嘈杂。亦柔也不知道秦茕去了哪里,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口上发呆。一阵风吹过来,油灯灭了。房内漆黑一片。
亦柔似乎看见有人正远远地走过来,轮廓似是秦茕,她正想起身将油灯重新点上,那人的步子却停了下来。然后轻飘飘地越到围墙上,再一个闪身,不见了。
亦柔惊骇,随即冒雨跟了上去。
那人的确是秦茕。
他原本是要回房休息了,却有人用千里传音之术邀他在后山石屋会面。他不知道亦柔发现了并且跟踪着他。论轻功,武林中能胜过他妻子的,绝无仅有。所以,秦茕到了石屋,亦柔也见到了石屋内神秘的男子。他戴着一张狰狞的人皮面具,更添了几分妖邪之气。后来听他们二人的对话,亦柔才知道,那竟是魔教的教主,风行烈。
亦柔总算明白,当初秦茕为何迫不及待想要接管铸剑门,因为只有历代的掌门,才可以被传授开启密室大门的方法,从而得到祖师爷留下的兵器谱,上面所记载的各种神兵利器的铸造方法,常人闻所未闻,而所铸之兵器,则会让使用的人在顷刻间犹如增加了六十年的功力,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能轻易将一头大象击倒。风行烈知道,就算铲平整个铸剑门,也未必可以找到一本小小的册子。他用十二年的时间下一盘棋,秦茕便是他最关键的棋子。而今,南赤荒已然覆没,北无双成了他最强劲的敌人。赤荒城只有一个庄靖云,而无双门却有十个,甚至二十个庄靖云。所以,兵器谱就如同一条捷径,是举世的奇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