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霁霓虹(70)
卲寅成将眉毛压低,两只幽潭般的瞳仁冷冷地看着顾祯那只被缝了十几针的胳膊,眉眼间还是那么英俊,却充满了阴鸷乖戾。
顾祯知道他在气什么。气他没把骆歆的事情及时告诉他,让他像个傻子一样措手不及地在自己前女友面前吃了瘪。气他为了不相干的人伤害自己的身体,更气他意气用事的时候没考虑过后果。
他也知道邵寅成更多的是心疼,可是那个瞬间根本没时间想那么多,作为一个年富力强的男人,在他有能力的情况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骆歆被人砍死,那时候他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这是一条人命,他得去救。
这要在平常,顾祯可能会立刻温言说几句话哄哄邵寅成,用点沟通上的技巧迅速平息他的怒火,然后耐心地给他解释这么做的原因。
不过今天他不想这么做了,那天邵志祥的话还像一把刀子一样插在自己心口上,他还敢去碰“手段”、“技术”这些东西?连哄一哄都怕触碰到那条红线。
他实在太累了,如果对邵寅成的爱是“自我”,决定救骆歆是“超我”,那他现在只想好好地做一次最原始的“本我”。按照自己的喜怒,按照自己的意愿,不想管任何人的心情。
想到这,顾祯缓缓把眼睛闭上了。
邵寅成本来没想在这时候跟顾祯发脾气,他受伤了自己比谁都急、都心疼!可是刚才他那通扯淡的解释让邵寅成觉得他脑子可能坏掉了。那个来访者可怜,世界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怎么没见他每个人都管管?
他正眼巴巴等着跟顾祯掰扯掰扯这个事情,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么个态度。从刚才见到骆歆开始压抑在心里沸反盈天的怒火实在盖不住了。
邵寅成烦躁地在病房里来回走了几圈,最后一屁股坐在顾祯病床旁边的凳子上,说:“我不反对你见义勇为,这个事情咱们先不说。我就想问问你那个姓骆的前女友是什么情况?她什么时候回国的,又怎么会进了你的咨询室,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不配知道是不是?”
顾祯眉宇紧蹙,用力咬了咬牙没吭声。现在解释这些无异于火上浇油,他不想吵架。
邵寅成心中一股邪火,忍不住尖酸刻薄地喷薄而出:“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顾祯,我对你什么心思你还不知道么?我在你面前永远都是个透明的,我对你的坦诚就换来你真把我当透明的是不是?我在美国疯了一样的想你,你给我在国内和前女友暗通款曲,你觉得合适吗?”
话一出口,连邵寅成自己也惊了。长这么大终于知道什么是口不择言、口不应心了。虽然一说出来就后悔的要死,不过想到那个姓骆的前女友,邵寅成还是觉得憋闷得难受。
顾祯蓦地睁开眼,苍白的脸面沉似水地看了邵寅成片刻,心痛到不行。没想到自己的一片真心被他扭曲得面目全非,他动了动嘴,强忍镇静地说了一句:“太晚了,你走吧。”
“你赶我走?你……”
正在这时候邵寅成的电话响了,他拿出手机一看,是赵云。
“喂,有什么事快点说!”邵寅成的声音里还残存着夹枪带棍的怒火。
“怎么了这是,我听他们说你下午火急火燎地跑了,出什么事儿了?你现在在哪呢?”房间里很静,邵寅成的听筒中传来了赵云清晰的声音。
“医院。”邵寅成看了顾祯一眼,补充道,“有个不要命的人见义勇为,被人砍了,说他两句还不高兴,跟我甩脸子,你自己慰问他吧。”
说完,邵寅成把手机往顾祯身边一放,走路带风似的出了病房门。
顾祯无奈地拿起电话:“喂,赵总。”
赵云听见顾祯憔悴的声音,关切地问:“怎么了这是,寅成刚才说你被人砍了?什么情况?”
顾祯从头到尾给他解释了一遍,带着点倾诉的意味。并再三强调伤口只是很长,看起来挺唬人的,没他们想象中的胳膊快断了那么恐怖。
“我去,这孙子特么的是不想活了吧?你放心,这件事包在兄弟身上了,绝对不会让你的血白流。一个顾祯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个顾祯站起来!”
“真能扯,不过还是谢谢赵总的关心。”赵云不着调的几句话让顾祯心里的阴霾扫去一大半,没那么难过了。
他往门口张望了一下,没看到邵寅成。
“不过你干得挺漂亮啊,邵寅成那厮为什么说你?”赵云顿了一下,“看我这猪脑子,为了前女友吧?我靠,真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吃醋?真是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
顾祯不想提这些,想起来就头疼,于是话题生硬地一转:“别说我了,小伤小痛明天就出院了,没那么矫情。你和那个张辽怎么样?见面了没尴尬?”
“草……别提了。”赵云使劲儿叹了口气,“我最近想办法还给他那500块钱呢,但是我怎么有脸提?愁死我了,你快给我想想办法顾总。”
顾祯一想到这事儿就从心底觉得好笑,赵云平时拽得二五八万跟个真事儿似的,谁能想到一头栽在了张辽身上,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不过顾祯最近心力交瘁,实在懒得管这些破事儿,回绝道:“子龙,你要学会独立行走,自己的事情自己办,爸爸不能跟着你一辈子。”
“顾祯!你特么的跟邵寅成学坏了你!”
在赵云的叫骂声中顾祯笑着把电话挂断了,看见邵寅成从门外进来的一瞬间,笑容倏然凝固在脸上,继而消失在嘴角。
邵寅成心想刚才跟别人还有说有笑的,见到我就出样,亏我还想着你饿着肚子,赵云能给你送晚饭吃吗?他沉着脸把东西往桌上一放,闷闷不乐道:“吃饭。”
顾祯心里的不快其实随着刚才那通电话几乎消失殆尽了,冷静下来想想骆歆的事情自己的确处理得不到位,他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心思,还这么胸无城府地让她登堂入室。不仅如此,还因为这个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引起这么大的误会和矛盾,实在是太蠢了。
不过想到邵寅成刚才的态度,顾祯心里也堵得慌。他可以理解一个人生气的时候口无遮拦,但是那个和前女友什么暗通款曲,实在是让人气郁难消。
两个人都各怀心思地吃着东西,味同嚼蜡,谁也没跟谁说话。
病房里有两张床,另一张床的病人在昨天刚出院,邵寅成在上面凑合着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给顾祯办了出院手续,把他送回家以后就去上班了。
邵寅成大半天都郁郁寡欢的,一方面他心里实在担心顾祯,怕他在家生活不方便,万一磕着碰着也没人管,好几次忙完了想给他打电话又都放下了。
另一方面想到昨天在医院里的事就生气,那个什么姓骆的前女友,早晚得好好收拾她。但是好男不跟女斗,自己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总不至于干这么下三滥的事儿吧?光是想想就嫌丢人。
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她可以啊!
邵寅成迅速拨通了虞莎莉的电话,那边接的倒也快:“干嘛啊,我忙着呢。”
嘿,邵寅成心想,这决定放手了,说话的底气都足了,女人果然都靠不住。
“我有个事儿想麻烦你。”邵寅成把窗户开了一条缝,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顾祯最近被一个女的缠上了,我不太好出手,你有什么办法?”
虞莎莉显然没想到是这种事,既好奇又兴奋:“居然这么狗血?不会是前女友吧?而且是那种学生时期谈恋爱,后来女方出国,现在又回来找他说还是他好的那种狗血剧情?”
邵寅成有点惊讶,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烟灰缸里弹了弹说:“嘶……你怎么知道的?”
“哥,你不知道,这种就叫做绿茶!可难对付了。”
邵寅成一懵:“做绿茶是什么?”
“你有毛病啊?”虞莎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得了,看在顾祯的面子上这个忙我帮了,不过你得让他请我吃饭,你来不来随意。”
“他受伤了,伤得挺重,不太方便出来。”邵寅成掐灭手中的烟说,“哪天叫上赵云一起来我家吃饭吧,正好给你和顾祯的误会解开,不然他总惦记着我有个未婚妻。想起这个事儿我就生气,你闲得没事来接什么机?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那天老头儿要不是看你在能那么说吗,害我们家顾祯难过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