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没有讲景芸在更小的时候,被她妈卖做雏妓的事。在她妈认为,她可能都不是在犯罪,而只是在苦苦求生而已。甚至是女儿不争气不会讨好客人,客人太穷太吝啬,给不起钱,让她们日子难熬。
我讲不出那些,因为,我实在难以讲出口,只要想到,我就心口疼得不行。
虽然坐在我的病房里听我讲述这些情况的人都是医生还有警察,这些人,接触的各种社会黑暗面非常多,根本不会因为景芸小时候的遭遇而对她产生什么歧视,只会生出同情,但我还是难以讲出口。
身边参与项目的工作人员们听后,付岱安慰我道:“大约是司老师的死给了你太大的伤痛,你心情沉痛,所以你才更容易被景芸接纳。你进入她的意识领域后,一直在司老师的死带给你的伤痛里,这不是你能控制的事,你最后总算接近了目标人物,这已经是非常成功的了,我们做的其他项目,很多时候,是完全接近不到目标人物的。”
我知道我做得不好,他这么说,完全是为了让我好受些。
他在笔电上打着字,然后替我分析道:“我们将你和她的精神领域连在一起,但说到底,你俩还是自己是自己,只是因为你俩有意识上的共鸣,所以,你在你自己的意识领域里可以感受到景芸,也就是你以做梦的方式感受到了她。不过,这个做梦感受的方式也是试探性的,所以你梦到的,基本上都是你先前已经知道的景芸的情况,例如,知道她会画画,知道她的冰箱里有手指。然后,你的意识主动去接近景芸的,所以,你去到了她的身边,你和她接触,她会影响你,你也会影响她。你接近她后,看到的她的状态,应该就是她意识领域如今保持的状态。她倒是一个很会对自己进行意识保护的人,所以,她过的生活是平静无波按部就班的,里面没有危险和纷争,但是,你去揭穿了她,打破了她的保护层,让她马上想到了她正在遭遇的危机。这种危机,让她把你也拉入了她深层意识里小时候的情景里。”
付岱这么一说,我就觉得他讲得挺有道理,我也无法反驳。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付岱接着道:“她小时候的情景里,一定发生了什么让她印象特别深刻的事,不然,她不会在受到刺激下,就去到那个情景。那是比较美好的情景吗?”
我很震惊,因为那个场景,没有哪一点美好,一个瘦若干柴的女孩子,被她妈安排着做雏妓,那些前去嫖妓的男人,恐怕都没把她当人看,恶心成这个样子,还是比较美好的情景?!
我突然就很生气,大声质问:“为什么是美好的情景?”
我的声音太大,在关着门窗的病房里响起,声音的回响回到我的耳朵,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但房间里的工作人员全是镇定的性格,大家不以为意,安慰我:“欧阳老师,您别激动。您是不是不舒服,需要喝点葡萄糖吗?”
我赶紧控制自己的情绪,告诫自己要镇定,我摇了摇头,“不用了。”
但付岱还是拿了一支葡萄糖让我喝了。
付岱说:“那应该不是美好的情景。我问那么问,是因为大多数病人,在受到伤害的时候,出于自我保护,会去想比较美好的情景。”
我愣了一下,我想,可能景芸的意识里就没有美好的情景,最美好的情景,就是她自己一个人待着,没有人给予她快乐,也没有人给予她伤害,而我的出现,打破了她的安稳的世界,让她去不断回忆从前痛苦的遭遇。
我突然非常痛苦,这种痛苦让我头疼不已。
我问:“付博,我这次醒过来,是你们让我醒的吗?”
付岱说:“不是,是你俩的意识共振突然断掉了,而景芸有呼吸衰竭的情况出现,只好对她进行了急救,然后送进了ICU,不过她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了。”
我问:“我什么时候还可以再进入和她意识共振的状态吗?我第一次在自我伤痛上浪费了太多时间,第二次,我就不会了,我会直接去找她。”
付岱道:“这个,要等她可以出ICU后,而且,还要看你的状态,然后你俩再测一下匹配度,要能匹配才行。”
我很疑惑:“为什么还要再测?”
付岱说:“每个时间段匹配情况不一样。你到时候测了就明白了。”
坐在一边的警察小柳问我:“欧阳哥,你在她的意识领域,有看到与案子有关的人和事吗?”
我摇了摇头。
小柳又问:“那龚青云没出现吗?”
龚青云就是景芸的包养人,我说:“没有。一次也没有。”
付岱说:“没有很正常。景芸给姓龚的做情妇时才十四岁,都还是小孩子,她能不恨他吗?怎么会让他来破坏自己意识领域里逃避痛苦的状态。照我说,景芸那时候才十四岁,还是未成年人,姓龚的不能算是强奸未成年人吗?你们怎么不以这一条起诉他?”
小柳无可奈何地说:“这个也不该我们起诉,再说,这个没有证据,只是据说而已。”
因为我该说的都说了,于是这个会议也就结束了,大家该走的就走了,留了我养病休息。
但付岱没走,房间里只有他和我两个人后,他就问我:“欧阳,你在景芸的深沉意识领域里看到了什么?不方便说吗?”
他手里没有录音笔,他这个问话,是他顾全我的私心,才没在有其他人的情况下问出来。
他是心理方面的医生,对了解一个人的想法自然有一套,我只好说:“没有什么,只是看到她被其他人欺负。与这个案子没有任何一点关系。”
付岱于是不再问了。
我养了几天后,状态就几乎都恢复了,除了容易头疼外,没有其他后遗症。
而景芸也从ICU里出来,我又去和她测了一次意识共振的匹配度,这次是87.21%。
对于匹配度高了几个百分点,付岱很感兴趣,说以后要专门做一个这方面的研究。
做完匹配度后,我就躺进了仪器舱,第一次躺进来时,我是紧张的,但这第二次,我便没有什么感觉了。
大约只有几分钟,我就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轻,我就那么睡过去了。
在睡过去之前,我脑子里只有躺在我旁边的舱里的景芸。
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在进入意识领域后,一心都在她身上,然后去找到她。
要是我再满心只想着司一,估计这第二次,我又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司一过世的抑郁和痛苦里。
第十三章 欧阳云2(1)
第十三章欧阳云2(1)
我像是做了很长一个梦,梦里有我的母亲,她是那么温柔又循循善诱,我长大后,特别是和司一在一起后,再来看我的过往,就经常有一种我以前的脑子有毛病的认知。
我小的时候,简直像多动症儿童,经常做一些没脑子的匪夷所思的事,做这些事的时候,我想让人注意到我,又觉得不被人注意也很好,可以胡作非为。所以我小时候在当了一阵孩子王后,那些孩子长大一些有了脑子,大家就抛弃了我,我只好开始了没有朋友的孤独的独来独往式作乱。
我妈会生气,但她一般不打我,只是对我讲道理。
我想,我最终没有变成一个罪犯,而是一个只是有些问题的正常人,和她从小对我的教育有很大的关系。
但是,她还是死了。
我回家去看到她,她躺在床上,呕吐物堵住了她的气管,她死状凄惨,绝不是像小说里写的那些吃安眠药死的人那样“安静地睡过去”。
我在小学初中时候,成绩烂得一塌糊涂,那不只是因为我不好学,还因为我没长脑子,我妈总是辅导我,也没有用。
到高中的时候,我脑袋像是突然开窍了,成绩一下子好了很多,我妈也因此很高兴。
但就在我要高考之前的高三,我妈却突然死了,她死的样子,一直在我脑子里,被我不断美化后,已经不像真实状况那么凄惨。
我高考考得很差,因为我当时因为我妈的死几乎疯掉了,别说高考,我当时要是就找到证据是我爸杀了她,我一定会把我爸生吃了。
我爸要送我出国读书,但我不相信我妈是自杀,我不愿意出去,我读了一所很烂的专科,很少去上学,混毕了业。
就是在这期间,我把我爸送进了监狱。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我对我爸的确是没什么感情,我从出生至今,总活在女人的世界里,先是我妈,然后是一个阶段里各种各样的女人,再然后我就遇到了司一。
对,我也梦到了司一。
我妈的事情已经离我很遥远了,想起来,总是被美化的感情,但因为太美化了,反而有些不真实了一样。
但司一不,我现在只要想到她,就会很难受,难受到难以克制。
我简直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有时候也会很想抽烟,想喝酒,喝醉最好。
但我想到司一讨厌我这样,我就只好忍住了。
有关我妈和司一的事,那些真切又深切的感情,都像大海退潮一般,它们回归我的内心深处,不再不断冲刷我的所有理性。
大约是对景芸的关注占据了我所有理智,还有我的不少感情,我这次进入意识状态,我只花了很少时间,就想起来了我现在处在什么状态,我是来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