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夫”(8)
黑暗中的王石井拧了眉,毫不介意邵云安对自己亲娘的称呼。燕国对良家子的买卖是重罚的。哪怕是饥荒年间,也不允许买卖良家子,都只敢私下里偷偷买卖,一旦被发现轻则流放重则砍头。原邵云安知道自己不是正经领养的,但因为性格和环境的原因,没有想到那麽多,那麽远。融合了原主记忆的邵公子很容易地就想到了这一层,他对燕国的律法不熟悉,但这一点他通过原主那里还是知道的,所以他把这件事一透露出来,邵老太和邵大虎就怕了,也从侧面说明原主的来历确实有问题。只不过原主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来的,邵云安也无力去帮原主讨回公道,他自己能否在这个世界安稳地立足都还是未知。
“你想去找你的亲爹娘吗?”王石井问。
“没那个打算。以後如果有缘遇到了再说。谁知道当年是怎麽回事。这件事我也懒得闹大,反正邵家这回的麻烦也不会小。如果这件事被捅到衙门那边,会有多大影响?”
王石井如实说:“邵家上下至少得流放,邵氏的族长也跑不掉,至少要判五年往上的刑。你可以去告他们。”
古代人口原本就不兴旺,大燕国这几年又是徭役,又是连年征战,人口的缺口更是巨大,因此对於买卖良家子的惩罚非常重。
邵云安道:“有这一点能拿捏他们就行了。如果他们不长眼地再来惹我,我会让他们吃到教训的。我自己不记得是从哪里来的,就算告赢了,自己的生活也得一团乱。只要他们够聪明,我就暂时放过他们。”顿了顿,他忍不住问,“那你呢,你还没说你是怎麽回事。你是他们的亲儿子吗?”
王石井沉默了。邵云安也没指望对方马上对他袒露心声,他翻身平躺。许久之後,就在邵云安酝酿睡意之时,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也想知道我是不是他们亲生的。”
这句话中透出的沧桑与悲哀令邵云安的心莫名颤动了一下,吸吸鼻子,他咕哝:“你现在後悔,可能还来得及哦。”
“不後悔。”王石井翻了个身,背对邵云安,“睡吧,明日要早起。”
“哦。”
邵云安也翻了个身,同样背对,心道:【那样的家人,不要才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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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亮,还在熟睡中的邵云安被王石井喊醒。从床上爬起来,他揉揉酸痛的腰背,床太硬。
王石井不知道几点就起来了,已经烧好了热水,煮好了早饭。早饭很简单,玉米面糊糊配大饼、咸菜。大饼和咸菜都是昨天好心的村民送来的。洗漱完的邵云安坐下吃饭,昨天他就跟家里的另外三人立了规矩,饭前便後要洗手,早晚要刷牙洗脸,晚上睡前要洗脚,至少三天要洗一次澡。对此三人都没反对,不过两个孩子对这位“後娘”也更怕了倒是真的。
邵云安边吃边对王石井说:“昨天都谁送了东西你记得吧,以後有机会要报答回去,人家那是雪中送炭。嗯,这咸菜挺香的,不知道是谁家的。”
王石井开口:“送东西的我都记得,咸菜是王刘婶拿过来的,她是王杏的娘,王杏就是昨儿个问我要不要帮忙的汉子。村里王姓人家都沾亲带故的。王杏家与我家出了五服,老贵叔在他们那边排行老四,以後见了直接喊四叔四婶就行。王杏比我小一岁。以後见了其他人我再跟你说。”
邵云安点点头,那个年轻人他有印象。这里只要嫁了人,不管男女都要冠夫家的姓。有时候为了便於区别,介绍的时候会特别加上原本的姓氏,特别是在这种同宗同族之人很多的农村。
邵云安郁闷:“那我现在是不是改成王邵氏了?”
王石井道:“你还没入族谱,不用改。你不喜欢,我就在族谱上写你的名字,不过还是得冠我的姓。青哥儿和妮子都没有上族谱,等忙活完家里的事,我就去找族长。”
以古人的古板和封建,王石井这话说的算是比较开明了,邵云安也心知自己不能要求太多。想想,若他真的“嫁给”了王枝松,恐怕第二天他就会拿刀逼王枝松给他写休书。虽然没见过王枝松,但也看得出那家夥不怎麽样。不然家里都闹成这样了,也不见他露面。这个时代,15岁都可以当爹了。
王石井接着又对两个孩子说:“以後就喊小爹。”
王青和王妮立刻规矩地喊了声:“小爹。”
嗯,这个称呼邵云安还比较满意。紧接着,对方又说:“以後,你就喊我石井哥吧,我叫你云安成吗?”
这个身体比王石井小了十岁,按理是该喊哥。邵云安的实际年龄是26,和王石井一般大,但绝对比同龄的王石井看上去“鲜嫩”。王石井不仅脸上沧桑,两鬓都有了零星的白发。从经历上来说,王石井算是坎坷的。两年的徭役、三年的从军,再加上古人本来就早熟,王石井不显老都不行。像王老太也就四十来岁,看起来却像是六十的人,这里的人平均寿命也就五六十岁,有钱人家的能高寿点。王石井这张脸放在现代绝对是35往上的。
面对这张老脸,邵云安一点都不别扭,说:“行。不过我觉得小妮子的名字应该改改。以後小名就叫妮子,大名起个好听的。”
王妮的眼睛唰地就亮了。
王石井看出了女儿的心思,道:“妮子的名你起吧,我认得字不多,也是从了军後跟旁人学的。”
邵云安道:“那等我想想。”
王妮低下头,小心脏噗通噗通跳。她很害怕後“娘”会虐待她,村里人都这麽说,二婶、小姑和堂哥也都这麽说,可是现在看来,小爹似乎没那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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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很快吃完饭,王石井先出去了,去借车。从村里到县城坐牛车得走小半个时辰。邵云安从他的嫁妆箱子里翻出两匹棉布。他的嫁妆看起来多,其实没什麽值钱的。五个箱子都没装满,只是松散地放了两床褥子,两床被子,两匹棉布,三匹粗布,两个漆盒,新旧的里外五身衣裳外加碗碟、梳子等一些零散物,至於压箱底的钱,也就是一吊一千枚铜钱,合一两银子。邵家肯给邵云安一两银子也出乎邵云安的意料。
王石井很快回来了,邵云安抱着两匹棉布走出来:“城里有做衣服的吧?把这两匹布做了。”
王石井道:“县上做衣服贵。找村里的婶子做吧。便宜,还能给人家添点进项。”
虽说有原主的记忆,邵云安对这个世界还是十分陌生。王石井这麽一说,他转身就回去把布放了起来。
村里有牛车、驴车每天带人去县里,也算是个营生。王石井不想跟村里人一起搭车,就专门去王杏家借了牛车。村里人通常单程一个铜钱,一个人来回是两个铜钱,王石井就给了王杏家十个铜钱租车。王杏家说什麽也不肯要,王石井硬塞下了。
王石井赶车,邵云安坐在“敞篷车”上一左一右护住两个孩子。两个孩子给人的感觉总是很拘谨,一点也没有这个年龄的孩童该有的天真烂漫。邵云安不难猜出两个孩子如此的性格是家庭环境造成的,就是不知道两个孩子到底经历过些什麽,让他们哪怕在自己的亲爹面前都那样拘谨。
牛车不好坐,天又有点寒凉,路也不平。邵云安心里发誓,以後一定得买辆舒适的马车,不然“进城”一趟简直要人命。
颠了快半个时辰,终於看到了县城的城门,邵云安不禁内流,他的屁股已经要没知觉了。非县城居民,进城每人一文钱,孩子不算。王石井给了两枚铜钱,拉着牛车进了城。一进城,热闹声就从四面八方传来。邵云安对这里的城市已经有了心理建设,没有他想像中的那麽破旧,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时有牲口进城出城,地面上自然不会有多乾净。街道两边的房屋最高的也就两层,有摆摊的摊贩,也有开门做生意的商舖,各种各样的商舖旗子迎风飘扬。
一进城邵云安就下来了,让两个孩子仍坐在车上,他随王石井到牲畜和车子寄存的地方。两个孩子第一次进城,抛开了怯懦与拘谨,东张西望,新奇的不得了。王石井寄存好牛车後,邵云安把红着脸的王妮抱下车,王青自己跳下车。
邵云安道:“石井哥,我想先逛逛县城,中午咱们就在这儿吃饭。要买什麽你就顺道买了。”
“你想买点什麽?”王石井问。
邵云安看看四周,说:“我也不知道,我想先逛逛。”想了想,他问:“这里治安怎麽样?”
“治安?”
“就是安不安全,会不会有地痞流氓恶霸什麽的。”
王石井过了会儿才说:“应该不会差。永修县是大县,南来北往的人多,现在世道也没那麽乱,没那麽多坏人,自己注意些就是。”
那就好办了。邵云安立刻说:“那你带着青哥儿和小妮子去买东西吧,我先四处转转,你买完了就回来这里等我,我要先逛完了也回来等你。”
王石井不同意:“我陪你吧,你想看什麽?今天来不及,明天我再陪你来。”
邵云安道:“不用了。等回去再跟你说。就这麽定了,你我兵分两路。”
邵云安很坚持,王石井也不勉强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准备给邵云安拿点钱。邵云安拍拍身前的布兜子说:“我身上有钱,估计也不会买什麽,如果不够我回来再跟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