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钺息还想解释一句,上课铃就响了,顾勤拍了拍他肩膀,“行了,大人的事和你没关系,上课去!”
王钺息张了张口,突然觉得,现在多说一句都是给自己亲爹溺爱儿子添证据,只好闭上了嘴。
顾勤进了办公室依然气鼓鼓的,一时忍不住又把家校联系卡拿出来看,翻到王钺息那一页,家庭成员及其社会关系里父亲的工作单位及职务那一栏果然填着致元集团董事长。
致元,顾勤在脑子里过着,好像是做电商的,这几年发展势头尤其迅猛,顾勤腹诽——新兴产业,果然没底子的人就是没见识。再看姓名,王致两个字赫然在目。
顾勤在心中冷笑:一鼠目寸光的暴发户,也配跟我高瞻远瞩的师兄叫一个名字?以后报户口,就该设立智商准入制度!
顾老师“啪”地一声合上了文件夹,意气风发。
第二节物理课下,王钺息抱着本子跟在刘仲才后面进了办公室,顾勤看他把本子放整齐了才道,“怎么才抱作业?”
王钺息倒是真没有忘他定下的第一节课前要把作业本放在老师办公桌上的规矩,可是,今天他没有骑车,早晨那会儿又不好打车,等王致开车送他来学校,虽然没迟到,但他承担了教室拖地扫地的卫生任务,再要收作业就已经有些晚了。再加上,今天是语文早读,顾勤进教室一向早,他也不好在那时候收本子的。原想着第一节课下赶快把作业抱过去的,又碰上顾勤叫他,可不就拖到第二节物理课下了。
王钺息站在刘仲才的办公桌旁边,低着头。
顾勤瞟了他一眼,“我是真心不想说你,你每次都要我拿你作伐子给别人看。”
王钺息头埋得深深的。
顾勤看他,“去把滕洋给我叫进来。”
滕洋是学习委员,长得干干净净一个小姑娘。
“顾老师。”滕洋跟着王钺息站在顾勤对面。
顾勤拿着一张便签纸,望着她的目光淡淡的,让脸上还挂着笑的小女孩心里打突,“12月17日,需要交的作业有:语文练习册、数学课堂本、英语听写本、物理作业本、化学实验报告册,全部交齐。”顾勤重复着她便签上写得字。
滕洋是有点娇的那种女孩子,此刻也明白有些不对,但还是小声重复道,“是交齐了。”
顾勤眉峰一蹙,“你第一节课下把这张纸放在我的桌子上,物理课代表第二节课下才把作业抱来办公室,交齐到哪了?”
小姑娘被顾勤突然的冷脸吓了一跳,王钺息忍不住地辩白,“滕洋当时问我了,我那时候还有两组的没收,组长报了是交齐了,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翻开。”组长需要把每个作业本翻到昨天作业的那一页,这样老师批起来比较容易。
顾勤根本没搭理王钺息,只是看着滕洋,“你的任务是每天喊一声然后抄个小条练字吗?”
滕洋一下脸红了。奥班的孩子,哪怕不是王钺息这样的学神,也个个天之骄子。能在奥班当学习委员,学习成绩肯定是很优秀的,更何况,小姑娘长得又漂亮,还是钢琴十级,舞蹈也不错,自然也是从小被老师同学捧在手心里的。顾勤一句话,小姑娘眼圈都红了。
顾勤却丝毫没有心疼的意思,“头抬起来。”
滕洋委屈的,嘴唇都咬白了。
顾勤依然一脸严肃,先看王钺息,“四十二个人,六个小组,每个组才七个人。组长的本子交给你,你单凭目测,就能看出来数量对不对。”又看滕洋,“每天一共这些作业,你只要看着六组齐了也就能交差。”说着顾勤更严厉了,“就这么一个不超过五秒钟就能完成的动作,你们全都省了?那我要组长、课代表、学习委员一层一层地往上盯是干什么?”
顾勤看滕洋,“我班会上不停地强调,工作分工,责任到人,哪一组差了一本,找课代表,找组长;差了一组,就是找你!你现在给我差了整整一个班——”说着手指一点那张便签,“写来这个东西,糊弄谁!”
滕洋一下就哭了。
顾勤一句话都没说。直等了差不多十几秒,才淡淡地道,“眼泪擦掉。”
滕洋一听这话,不敢再哭,眼泪却掉得更厉害了。
顾勤绝对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潜质,只是用更加淡的口气问,“委屈你了?”
滕洋不停啜泣,哪里顾得上说话。
顾勤盯着她。
滕洋摇头。
顾勤声音更冷,“说话!”
滕洋带着哭腔,“没有。”
顾勤在抽纸盒里拿了张纸递给她,滕洋接了,擦了眼泪,偷看顾老师脸色,越看,眼泪越多。
王钺息忍不住,又拿了两张纸给她。
顾勤等她哭得差不多了,缓缓道,“头抬起来。”
滕洋抬起头,一双眼睛都是肿的,眼眶子还是水水的,不知道有多少眼泪没流完呢。
奥班又不是别的班,不交作业的人本来就少,就是有,也基本上是真的忘了带或者有什么原因的。姚老师带的时候,学习委员基本上就是填诸如本周班风学风量化考察表,教师课堂考勤表,本周课堂周报表之类的各种表单。滕洋字写得好,工作又认真,姚老师什么时候骂过她啊。如今换了顾勤当班主任,工作多了不少,自己也是认认真真做的啊,却被训成这样,能不委屈吗?
顾勤也是知道滕洋这种学生的,学习好,家世好,长得漂亮,又有特长,肯定娇气,但是,他是从来不惯学生的人,你做了班干部,工作没做好,就要给你指出来,难道因为你哭了,错就不是错了?他一路带上来的班,越优秀的学生越不惯毛病。顾勤年纪轻轻做到特级,最差最乱别着砍刀来上学的学生他带过,最优最好全是天才的少年班他也带过。其实,他不乐意半途接别人的班,班主任是一个班级的灵魂,别人统治了两年多,你贸贸然地接了手,学生不习惯,老师也不习惯,但顾老师多霸气啊,我既然接了,就一定要带得比别人更好。他在尊重学生的同时,也要求一定要尊敬他,在维护原班主任权威的时候,更不忘树立自己的风格,于是,他又递了一张纸过去,“平复你的呼吸,调整你的心情,等你真得觉得这件事不委屈了咱们再说。”
王钺息看不过去了。还是滕洋那道理,本子的确是没有不交的,就是晚了点,滕洋也问过自己了,一个女孩子,又没犯什么大错,把人家挂在办公室里,都给训哭了,甭管老师学生的,有这么不让着女人的男人吗?王钺息上前一步,“顾老师,不关滕洋的事,她问过我了,是我的错。如果学习委员信任课代表需要被惩罚的话,那就惩罚我。”
顾勤对女生谈不上照顾但还算保持着绅士风度,对王钺息,那可是什么都没有了,“我让你说话了吗?你的问题还没处理清楚呢!”
王钺息更忍不住,“她的错误就是因为我的问题,我说了,惩罚我。”
滕洋放下了卫生纸,胸口因为啜泣不停起伏着,梨花带雨的样子,小小声,“王钺息。”
王钺息是相当英雄救美,“不关你的事。”
滕洋一下子坚强了,眼泪也不擦了,对着顾勤,“顾老师,是我的错。我当时想着的确是交齐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错了。”
顾勤轻轻点了下头,“我说过,班里没有那么多的事,每个人都做好自己的事,就大家都没事。记住了,给我的东西,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给别的老师的,也一样。”说完接着问,“每天的作业,哪一科的课代表交的最迟?”
滕洋,“大家都差不多。”
顾勤,“没有差不多。一样的事,不同的人做,一定有先后。你这么说,是没有留心,还是想替谁掩饰?”
滕洋咬住了嘴唇,每天的作业,是化学课代表通常交得迟一点。
顾勤也没有逼问她,“给你一个星期,再好好去观察。下周,我再问你。”
说着又看王钺息,“每一组的作业,哪一组给你交得最迟?”
王钺息,“每天都不太一样。”
顾勤早都知道他会打太极,“那今天迟交的是哪两组?”
王钺息闭上了嘴。
顾勤声音一下子沉了下去,“王钺息,你最好搞清楚,班干部和老师沟通,不是告状,我和你都想帮助同学查找问题。”
王钺息抬头,“是我昨晚没有做好计划,几乎忘了今天要罚搞卫生的事。早晨来,也没有合理安排,怎么搞卫生怎么收作业弄得有点乱了。一切的问题都是我的问题,和其他任何同学没有关系。”
顾勤盯着他,“你的确是有很多问题。王钺息,你是当物理课代表,不是做铜锣湾扛把子,收起你的无聊的义气,我不想听没有任何意义和价值的一切我扛。”
顾勤说完就不再看他,而是将目光转向滕洋,“我没有要你告别人状的意思,姚老师不在,我只是希望能够尽我所能,把这个班带得更好。也希望你们能尽你们所能,我们共同配合,让大家半年之后都没有遗憾。你从小当学习委员,也一直做得不错,我觉得,你一定明白这个道理。”
滕洋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去吧。”顾勤终于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