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其实也不用多久。”海凝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次真的谢谢你,救了我也救了我父亲,我跟你走。”海凝停顿了一下,“我想等我爸爸手术恢复了以后再走,可以吗?”
沈慕云躲开她直视的眼光,被那样看着他有些心虚,纵然他有一百个不愿意,可是这样的要求他都不能拒绝。
“我让嘉琪留下来陪你。”
海凝沉默了,低着头,车里的空气闷得像是夏日大雷雨来临之前的一样,空气里浸润着无言的情绪,湿潮得厉害。沈慕云烦躁起来,他掏出一支烟,放到嘴边又拿了下来。
江海凝低低的叹气,“我回去了。”
海凝打开车门,身子探出一半,听见沈慕云低低的一声对不起,海凝僵在那里,心中已久的积怨全都爆发了出来,她没有下车,又坐了回来。
“对不起?又是对不起!”海凝把脸转向窗外,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红了的眼睛,“我该说什么,没关系?沈慕云,你把我从自暴自弃的泥沼里拉了出来然后又把我推进这个火坑……”她深呼一口气,“太多人跟我说过对不起,我接受道歉,没关系,可是对你,我真的做不到,我告诉你,有关系,就是有关系。”海凝的声音有些颤抖,伸手去拉车门,发现已经锁了。
“放我下去!”海凝低吼着,“你到底要干什么?”看着沈慕云在那里无动于衷,她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沈慕云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海凝挣扎了两下明显的感觉到他右臂的力不从心,心下不忍,也便消停了下来。
“你知道吗,我这次本来可以一举打垮盛东的,可是我现在却在烧钱救它。”
“那是你未婚妻的公司!”海凝的这句话无异于是对沈慕云的当头一棒。
“呵呵!”沈慕云笑,他松开他的手,倚靠在椅背上,“江海凝,你这是在报复我吗?”
“你会在意这些吗,你想我说什么,对你千里迢迢烧钱来救我表示我的感激,还是因为你救了我的父亲于是我就以身相许,你沈慕云到底是神通广大,你说过你会让我欠你的,一辈子还不清,你做到了。这辈子我欠你的就是搭上我的命都不足以报答,所以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会到你身边,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的人,我的命,甚至……我那可怜可笑的尊严,都是你的。可是请你明白,这一切都源于我欠你的,仅此而已。”
“你的心呢?江海凝,你的心能给我吗?”沈慕云紧凑着眉头,她不要她的命,他只要她的心。
江海凝笑出了声,可是在沈慕云的耳朵里都是凄楚。
“我只有一颗心,一年前我曾经双手奉上,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她已经面目全非,不知所踪,所以沈先生,你要的东西我给不了,因为……我也没有。”海凝本来调侃的腔调最后竟也荒腔走板到哽咽。
沈慕云久久的盯着窗外,直到海凝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夜幕中,他有些绝望了,他感到了那种无能为力,那种你可以得到她的一切,唯独得不到她的心的悲哀。可是这又能怨谁?她没有说她不给,她也没有了啊!一个没有心而活着的人,那不是行尸走肉吗?他慢慢的闭上眼睛,原来痛苦的坚持活着的并不是他自己。
第二天一早,江爸爸就被推着去做最后的检查。海凝有些害怕,手心里不停的冒汗。江淑凝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嘴里嘟囔着些天灵灵地灵灵之类不着调的东西,这让海凝更加的烦心。
沈慕云从医生的办公室里出来,后面还跟着两个穿白大褂的,“沈先生,香港那边的飞机已经在两个小时之前起飞了,用不了多久就到了,现在救护车也已经在机场待命。只要肾一到,马上就可以手术了。”
他没说话,双手插在裤兜里,轻轻的点了点头。
“慕云,香港那边你不能再不管了。”陈放已经在他耳边说了两天了,可是他还是执意要等到手术结束。他心里也明白,这样的手术出现什么样的状况都是可能的,尤其是现在,海凝知道这只是她的养父母,于是对自己过去过分的行为更加的自责,如果手术出了问题,那么最难受的一定是她,他不忍心放她一个人在这里,虽然他知道他可能并不受欢迎,可是他要留下来,哪怕只是看着,他也会觉得安慰。
“让机组待命,手术完了,我们就坐这架飞机回去。”他转身对陈放叮嘱了几句。他是该回去了,家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飞机准点到达,上午9点钟的时候手术正点开始。在手术室灯亮起来开始,整个的气氛就骤然的紧张起来,对于江家人来说亲人的安危牵动着神经,而对于沈慕云来说,那意味着更多的东西,他自己都说不明白,只觉得心里,嘴巴里都是酸涩苦楚的味道。
乔林来了,可是比较意外的是他的父母也来了,倒不像是来探病,二位长辈一来就直奔着沈慕云而去,握手,寒暄,像是商务会见一样。碍着乔林的面子,海凝还是很恭敬的打着招呼,她本是很不待见这种势利的人,可是这就是她生活的世界,不会因为她的喜好而有丝毫的改变。
乔林没有和他的父母一起离开,在海凝的旁边坐了下来,他伸手很自然的覆盖海凝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别担心了,一定不会有事的。”
海凝两只眼睛红红的,细不可察的嗯了一声。沈慕云看在眼里酸在心上,这个给她安慰给她力量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说他自私也好,说他自以为是也罢,总之这就是他想要的,他一定要得到的。
“承栋!”沈慕云一只胳膊搭上他的肩膀,把他揽向自己的方向,“手术一结束我就马上回香港了,你在这里盯着我放心一点儿,还有帮我看着嘉琪和海凝”,他低声的嘱咐,“徐雪灵还在青岛,我耗不起,你帮我长着眼睛点儿。”
“你自己坐那么大的飞机会不会太空旷,你不打算邀请你的绯闻未婚妻一起回去?”黎承栋坏笑着看着他。
沈慕云先是愣住了,然后嘴角微微扯动了两下,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放,联系徐雪灵,问问她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陈放没有搞清楚,他谨慎的看了一眼江海凝,然后把疑问的眼光投向沈慕云。
“放她在这里我不放心!”沈慕云一语双关。陈放恍然大悟,然后点了点头,“我去安排!”
江海凝紧紧地抓住乔林的手,慢慢的闭上眼睛,她还是学不会淡定。
手术一直进行到下午三点,医生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沈慕云并没有上前,看见海凝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沈慕云也松了一口气。
“你不要上前去问候一下?”黎承栋问。
“不了,我马上就走,这里就拜托你了。”说完拍了拍黎承栋的肩膀,然后转身。
海凝回头,看见一个萧索的背影,不复昨日的英挺洒脱。
站在阳台上,海凝很沉默,远远的看着远处的大海。
“突然发现,我们这个老房子居然还是海景呢!”江淑凝靠在阳台上看着自己的妹妹,“能帮家里买一套香港中路的海景房吗,那住着多舒服啊。”她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
“好啊,明年一月份,明天我们就去看房,哪个贵买哪个!”海凝强颜欢笑。
“那你说我住在自己妹妹卖自己买来的房子里会不会被雷劈啊!”
海凝迎风而立,海风拂面吹起她齐肩的长发,整个人在夕阳中异常的光亮。
“我觉得有一个词形容你真的特别贴切。”江淑凝也转过身面向大海。
“什么?”
“外强中干!”江淑凝看着她,“你看起来很坚强很强势,其实你脆弱的不堪一击,你的那个厚厚的外壳被打破,里面软的都提不起来。”
江海凝嗤笑,“你把我说的跟个蛤蜊似的。”
“蛤蜊还两个壳呢,你是鲍鱼,只有一面盔甲护身。海凝你该学会争取,别人家给你什么气你都受着,没有人会领你情的。柿子都捡软的捏,你就是被人捏惯了。你身上的那些刺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人家离你远远的,你就咋呼,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刺猬,等人家真的要生吞活剥你的时候,你伏贴的跟只老鼠似的。”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撇了海凝一眼。
海凝忍不住笑出声,“还说我呢,那你呢,口是心非,死硬派。不过你和刘琨的婚礼不知道我能不能赶得上。”
“都是老菜帮子了,俩二手货还婚礼什么啊,领个证就完了。不过姐还是希望你把那个沈慕云弄到手,那样姐姐也风光了,成了豪门大姨子了。”
海凝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这是多么美好的愿望,可是她却不敢去期待,她要不起他,他的人他的爱,她都要不起。
“海凝,你是姐姐见过的最优秀的女人,你要懂得保护自己,要懂得争取。你的智慧不是让你被人欺负的,而是用来欺负别人的,知道吗?你的善良用来给爱你的人,对于伤害你的人,不要浪费你的好心。”
海凝看着江淑凝难得一见的认真表情,心里暖暖的。她强忍住眼泪,轻轻地点头。
“姐,家里你要多照顾了。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
一个月以后,江爸爸身体恢复得很好,健康的出院了,除了必须按时服用抗排斥的药之外,看上去已经和常人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