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番外(300)
小鹿总感觉武魁说话不伦不类,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对着武魁一点头,低声答道:“完事儿了,咱们走。”
武魁见了他的平静模样,心中反倒有些发虚,怀疑小鹿是不声不响的在楼上把程大少爷宰了,然而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能,因为小鹿身上此刻没有杀气。武魁活了二三十年,先是杀猪,后是杀人,对于“杀”这个字,他是有研究的。
出门坐上汽车,小鹿一言不发的回了赵公馆。下车之前,他特地对武魁说道:“天还早,你回去坐不住,就自己出去找些乐子吧!玩的时候规矩点儿,别闯祸。”
武魁一直在悄悄的瞄着他,听闻此言,他先是一点头,随即望着小鹿的眼睛,他声音极低的问道:“师座,您??没吃亏吧?”
小鹿先是一愣,然后把这话放到脑子里转了转,随即变了脸色:“混账!我能吃什么亏?”
武魁一看他这个精神头,当即推开车门,伸出一条腿作势要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问您有没有和他动手——我怕您打不过他。”
小鹿登时瞪了眼睛:“武魁!”
武魁见势不妙,当即把另一条腿也迈出去落了地。手扶车门弯了腰,他对着小鹿惶恐一笑,然后扭头一路小跑,逃了个无影无踪。而小鹿气冲冲的向后一靠,心想:“都知道了?是小张告诉他的,还是他自己看出来的?”
小鹿不管武魁,自顾自的回了赵将军那座小楼里去休息。先前他喝了一肚子热茶,如今又吃了几块点心,肠胃里倒是熨帖舒服。很闲适的坐在小客厅内的软沙发上,他闭目养神,心里什么都没想,整个人静成了水潭旁的一块磐石,仅有的一点动静也是来自周遭,他自己是心也不动、身也不动。
这一趟到北平来,他与程世腾的几次相遇全是彻底的意外,可同时也像是命中注定,若不如此,程世腾在他心目中就总像是死后还魂,是衔恨的鬼,不是活人,并且依旧听不懂人话。
现在好了,双方两次相见,互相袒露了个淋漓尽致。他有好些话,一直想要昭告天下偏又说不出口也没有听众的,这回也痛痛快快的全说出来了。他的欲望日益强烈,非得强烈的刺激才能让他如愿的发泄;这场袒露对他来讲,也是一种刺激,并且因为直接刺激了程世腾的灵魂,所以格外美妙。
他心满意足了,明天、或者后天,就该启程回东河子了。
赵将军听闻小鹿要走,并没有感觉如何不舍。他认为自己是喜爱小鹿的,但是动没动感情,他真不确定。小鹿不来,他不想;小鹿要来了,他却又十分兴奋。和小鹿在一起,他时常感觉自己是吃了芥末,本来是可吃可不吃的,但是摩拳擦掌的一定要尝一尝,尝过之后落了个涕泪横流,非得半天才能缓过来。
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之中,赵将军让人给小鹿单挂了一趟专列,临走前还给了他一方好砚台,以长辈的口吻,让他回去多写写字,多读读书。说完这话,他偷着瞟了小鹿一眼,正好小鹿也抬眼看了他,于是他老脸一红,不言语了。
小鹿上了专列,这一趟来北平,虽然从头到尾也没住几天,但他和胡秘书全都完成了任务,堪称是不虚此行。武魁则是比他们两个都更快乐一些——武魁没有再往八大胡同里钻,因为感觉那里面的姑娘太斯文,不合自己的胃口,于是他花了两天一夜的时间,在北平城里吃了十家馆子,有名的饮食被他尝了个遍,上火车时他还在打饱嗝。小鹿问他一句话,他紧跟在小鹿身后,一张嘴就是咕咕嘎嘎,话没答出来,饱嗝先打了一长串,熏出了一包厢的炒菜味道,气得小鹿当场做了个向后转,抬手狠狠一搡他的大脑袋,同时咬牙切齿的怒道:“滚出去!”
武魁是个膀大腰圆的身量,比小鹿高了不少,眼看小鹿为了能对自己施以全力,已经一脚前一脚后的摆出了顶牛架势,他没敢笑,捂着嘴火速退出了包厢。
小鹿转身走到车窗前,打开窗户吹了一阵寒风,直到把面颊耳朵都冻红了,他关上车窗,这才感觉包厢内的空气又清新了。
小鹿等人乘坐了半天一夜的火车,然后下火车上汽车,在这日的上午时分,回了东河子。
他回家的这一天,正好是小年。张春生忙而不乱的操持家务,不但提前将偌大的宅院打扫得窗明几净,而且连年画灯笼都预备齐全了。在小鹿进门之时,李国明正在他那屋子里吃麻糖。麻糖冻脆了,吃着倒是并不粘牙。李国明坐着吃,小全在他旁边站着吃。小全已经换了一身缎子面小棉袄,然而依然是怯头怯脑。李国明吃糖太多,齁着了,舔着手指头发号施令:“去!给我端杯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