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里安【CP完结】(18)
“零工吗?”
“每天凑合那么一、两颗土豆,反正我是不够吃。”
橙橘色的火光映照在了碎花窗帘布上,将这一方空间烘托地微微发暖。艾德里安看向墙壁上的挂钟,时针正指向八点钟。
他竟被整整关了十二个小时。
“安德烈,这几天那些人没有折返回来,明天……让我出来吧。”
“不行。”
“为什么?你知道在里面被捆绑着过一天有多难熬吗?!”
“我知道。”
“……”
短时间的缄默后,安德烈问:“艾德里安,你也不想被抓住吧?”
“状况会比现在更糟糕吗?”艾德里安笑了笑。
这样的反问可不讨喜,挑挑盆火,安德烈没再接话。
“以前在柏林第四监狱,牢房的末端就有几间暗房,即不通风也不透光,阴暗潮湿,那是用来处理最顽劣的囚犯的。呆久了,人会变乖,也会生病。我亲眼见过,好好的一个人被关成了精神病……”
艾德里安看向安德烈,看他握起短刀,蘸蘸水,开始削切食物,对于这一席话,他似乎依然无动于衷。
“安德烈……假如现在突然闯进来一帮人,我又能怎么办呢?逃得掉吗?难道要让我一直躲藏在暗处?”
“不一样,最起码现在这个时候有我在。”顿顿,安德烈进一步道:“艾德里安,我会帮你的。”
艾德里安愣怔,眨眨眼,转而垂下了眼睑。
看到艾德里安半尴尬半羞畏的表情,安德烈才突然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话。
俩人再度陷入沉默,火光围囿起的这圈空间显得愈发地窄狭逼仄,让人无所适从。
“总之,就这样。”
丢下短刀,安德烈起身离开。
站在流理台前,安德烈高峻的侧影半明半暗,空气中隐约传来了酌料倾撒在瓷盘间稀碎的声响。
夜晚躺在床上,艾德里安分外地清醒。
白日里被幽禁在漆黑的暗房中,身体辨别不出白昼与黑夜,生物钟也就紊乱了。
这是第四天,捆缚时他时常不知不觉入睡,再不知不觉醒来,到了夜里九、十点钟,睡卧在床上,反而会睁着一双眼睛,头脑无比地清醒。
基本上要到后半夜,才会浮起困意。
当然,这点安德烈是不知道的。
这时候,身侧的安德烈已经入睡了。
安德烈的睡相意外地十分安静,静地根本不像是他的性格。很少更换睡姿,也没有鼻鼾声,惟有身体随同呼吸微微地起伏。
艾德里安侧偏过头,暗色调的月夜里,安德烈宽厚的背脊就像堵铁石的墙,可又让人感到莫名的丝丝的慰藉。
在细数时间的漫漫长夜里,艾德里安曾无数次设想过,就这样逃走吧。
安德烈应该不会像他所说的那样,身旁一有异动就会醒来。
他可能会再次找到他,但也不一定。
假若再次被逮住,安德烈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呢?
他不愿再看到暴怒的安德烈,不想被他背叛,他更不想……就这样被他杀死。
现在的安德烈,还会忍心杀了他吗?
第30章 亲人
货架上摆置有零零散散的几种在售食品,来自美利坚大陆的午餐肉、豌豆罐头、咖啡粉,产于法国的葡萄酒、长棍面包,一个方形的铁盒前面,挂牌上写有“苏打饼”几字。
虽说这座城市正在逐渐重建恢复中,但仍难以避免地萧条,一路打听而来,安德烈才在坦卡特西城区找到这么一家营业中的店铺。
这时候,店内也只有零星的几位顾客,他们谨慎地挑选着食品。
“麻烦包起来。”
将饼干放落在一叠牛皮纸上,安德烈不经意舔舔右手指头上的饼干渣,再将选购好的罐头、午餐肉等摆放在柜台上。
相比安德烈,食品店老板是个个头矮小的男人,安德烈靠近,他不得已仰视。
搁置下记账的笔纸,店老板紧抿嘴,表情出奇地严肃。
方才,伊始于安德烈进门,这位店老板便使用这样的目光打量他了。
安德烈敞开大衣,掀掀两侧的内兜,又转身一圈,表示他不是小偷,没有藏掖东西。
店老板这才如梦初醒,收回这唐突的视线,清点起台面上的食物。
末了,报出一个总价。
掏出纸币,翻翻,安德烈抽出几张放在柜台上,再附上两、三枚硬币。
泛旧的维希时期法郎钱。
摇摇头,店老板示意看向一旁的告示。
“对不起,这里只接受新币。”
所谓新币,指的是盟军军票的一种,流通于1944年解放后的法兰西各个地区。
实际上,考虑到战后现实情况,便于生产与恢复,新政府并没有采取一刀切的办法,旧的法郎币也可交易使用,不存在违不违法的问题。
然而最近几个月它急速贬值,在绝大部分地区已名存实亡。
对于这点,安德烈略有耳闻,他只好收起,再替换成几张崭新的军票。
老板拿起数数,又摇起了头。
“不够。”
“我只有这些。”
瞄瞄台面上的罐头,店老板将它们一分为二。最终,安德烈只带回一份午餐肉、两罐青豌豆、一包梳打饼干及老板附加上的小袋咖啡粉。
将午餐肉切分成均等的两份,再浇淋上加热过的豌豆,安德烈沏了两杯咖啡,摆置在了餐桌两侧。
这无疑是“相当丰盛”的一餐,久违地在餐桌上用膳,享用荤素搭配的食物,还有醇香热腾的饮品。
拿起刀叉,艾德里安吃下一口。
烹调过的食物,入齿味醇,由此而生的扎扎实实的满实感,让人心生感喟。此前安德烈说得没错,他从未挨过饿,长时间地吃食单调的食物,仅仅是为了维持生命罢了。
“还有包苏打饼干,明早可以当早餐吃。”拿叉尖撇撇豌豆,安德烈抬眼,看艾德里安略显仓促的吃相。
“是嘛?太好了……”
“另外,这些还给你,现在外面流通的是军票,旧法郎根本没人要。”
摸摸衣兜,安德烈掏出一叠起皱的纸钞,放在桌上。
逃亡之初,除随身携带武器外,艾德里安也必要地带上钱与证件,其中就有法郎币及德国马克。
马克不用说,根本派不上用场,但没想到的是,短短的几个星期,维希时期的法郎便完全被盟军军票取而代之了。
像是若有所思,艾德里安说:“……我还有块手表。”
坐在沙发上,艾德里安抽开茶几底端的窄柜,拿出一枚腕表。
看过去,它的一角有明显的磕痕,放射状的裂纹遮挡近二分之一表面,且似乎已不走针了。
“逃亡的那夜,这块表就被磕破了。不过它并没有坏,手动机芯,这段时间我没给它上弦而已。”
抬抬手,艾德里安示意安德烈拿好。
“拿它换些钱吧。”
接过捻在手里,安德烈拭拭表壳,花破的裂纹下,隐隐可见一串字母--“SINN”。虽说有些破损,但安德烈多少还是能看得出它的精致与高档。
“先不用了。”安德烈准备递还给他。
“没关系。”皱皱眉,艾德里安觉得安德烈没必要回绝。
“……毕竟,我也希望每顿都能够吃上肉罐头、喝上热咖啡。”
迎客铃“叮叮”响起,一袭灰衣的犹太男人再次来访,进门,安德烈略略睥看过店老板,径直走向货架。
蹲下身,转转货架上的罐头,安德烈瞄见标价又涨,有些发闷。
这种时期的物价,就是这么回事吧。
“我想起来了……”
店老板搁置下笔,匆忙从柜内绕走出来。
“你是老雷诺的儿子!”
靠近安德烈,他道。
安德烈仰头看向店老板,他似乎有些激动,又有点拘窘。他端详起安德烈,像是能从那张相似的脸上看见老熟人的影子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