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白驹(69)

周洛阳笑了起来,抓住杜景从身后摸他脸的一手,说:“喂,别乱来。你的心思有点危险啊。”

周洛阳与杜景在寝室里朝夕相伴,已经习惯了偶尔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但他这尚且是第一次感觉到,杜景居然对男生有反应了。

他知道杜景的荷尔蒙相当旺盛,这是他的病情所决定的。躁狂相会令身体激素失调,而身体与肌肤频繁接触,哪怕对方是同性,也会有反应。

但他们平日很少聊性这方面,周洛阳没有发现杜景喜欢自己解决,更不怎么看小电影。

“对不起,”杜景马上就道歉了,“不是那个意思。”

周洛阳抬起手,摸了摸杜景的头,杜景便这么抱着周洛阳,静静看着外头的雨。

周洛阳:“我其实对婚姻与家庭没什么憧憬,也许也是原生家庭的缘故。”

杜景说:“但你还是会谈恋爱,想到哪个女孩最后当了你女朋友,你所有的时间都要给她,以你的性格,一定会照顾她、关心她,太让我难受了。”

周洛阳轻松地说:“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我觉得……嗯,这样就挺好。”

杜景说:“当然她也许更吃我的醋,觉得你对我比对她还关心。”

“这不一样。”周洛阳觉得,自己有必要让杜景安心一点,于是想了想,说,“我不太想在毕业前谈恋爱。毕业以后再说吧。”

杜景却说:“想谈就谈,不用在意我的感受,和你认识,在当下,我已经觉得很高兴了,你知道我从来不和人提这些,我也不善于表达。”

“我知道。”周洛阳点了点头,知道杜景纯粹是怕失去他,因为杜景自己选择不结婚,一旦周洛阳有了女朋友,从此杜景就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我想亲你一下,没别的意思。”杜景最后说。

周洛阳看见杜景的家庭里,继父会客时,哪怕是同性,也总会大方而自然地亲吻一下对方。

接着,杜景没等周洛阳允许,便亲了下他的耳畔。

雨停了,杜景回到路边,试着发动他的车,恢复如常。

这段话是周洛阳对欧洲最深刻的记忆,后来整段旅途都很热,而他们没有逗留太久,只在欧洲待了十天,便回了中国。

周洛阳忽然觉得,搞不好杜景才是会谈恋爱的那个,虽然他嘴上说着不结婚,但他太需要一个家庭,以及家人的温暖了。正因缺失,所以迷恋。

而关于他的病情,只要对方完全了解并知情,愿意陪伴他,又有什么问题呢?杜景还是很招人喜欢的,他是个踏实而负责任的大男生,人品又很好。

但令周洛阳猝不及防的是,他的预感居然这么快就成真了。

大二一开学,就有人朝杜景告白了,还是个男生,是他们的小师弟,但那又是另一桩往事了。

周洛阳摘下耳机,满身是汗,敲了敲门,推门进去看杜景的情况。

杜景沉默地躺在床上,床头柜上是个空了的药瓶。

周洛阳瞬间色变,上前看药瓶,颤声道:“杜景,杜景!”

杜景没有说话,只安静地看着天花板。

“杜景!”周洛阳摇了下他,霎时陷入了恐惧中。

他抱着杜景的腰,埋头听他的心跳,说:“你吃了什么药,杜景?杜景,求求你,快回答我!”

杜景还是没有说话,周洛阳一手不住发抖,甚至拿不住药瓶。

他强迫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足足三十秒后,他才看清了药瓶上的字——那是杜景常吃的、抗抑郁的药物。他不知道一次吃这么多会引发什么后果,是否需要送去洗胃,但当务之急,是马上送他去医院。

“主治医生电话在哪?”周洛阳发着抖,去翻杜景的包,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总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杜景,然而真到出事时,周洛阳才发现,他对杜景的情况,简直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杜景回国后在哪个医院复诊,也不知道主治医生的电话,甚至不知道他的病情到了什么状况。

周洛阳逐渐平静下来,低声而急促地说:“杜景,没事的,你会好起来的……让我先找到你的主治医生……”

周洛阳从杜景的钱包里,翻到了唯一的一个电话号码——然而,那是周洛阳自己的电话。

沉默片刻后,周洛阳跪在床边,握着杜景的手,开始给方洲打电话,询问他小舅在宛市有没有认识的精神科医生。幸而方洲没有多问,说道:“我去联系,要得急吗?”

“很急。”周洛阳说。

“别挂电话。”方洲说。

周洛阳把脸埋在杜景的手上,心中不停祈祷,听到方洲那边飞快的打字声,片刻后方洲说:“地址我发给你了,就在你家附近。”

“我搬家了,”周洛阳看了眼微信,地方不远,问,“能上门吗?”

不叫救护车的话,他实在没有办法将杜景带过去。

“我问问。”方洲那边沉默了数秒,说,“可以,你把你家地址发过来,不堵车的话二十分钟后到。需要我过来不?”

“不用了,”周洛阳说,“有情况我给你打电话。”

等待医生的这二十分钟就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周洛阳躺上床去,抱着沉默的杜景,杜景不说话,也不动,只有呼吸带来的胸膛缓慢起伏,告诉周洛阳他还活着。

门铃响,医生终于来了。

周洛阳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在旁边不安地看着,医生先是检查了杜景的瞳孔,似乎经历过不少相似的事,再看药瓶,问:“有病历吗?”

周洛阳说:“我找找,我不知道他一次吃了多少药下去。”

他找到了杜景的病历,医生翻了眼,说:“转阶段了。”

周洛阳说:“要送去洗胃吗?”

医生说:“最好带到医院去,我叫辆车过来吧。”

“你们是什么医院?”周洛阳说,“是精神病院吗?抱歉,我不知道……”

“七院,他是我的病人。”医生说。

周洛阳差点哭出来,闭上眼,说道:“谢天谢地,太巧了。”

“抑郁相引起的心理封闭,”医生解释道,“给他换个药吃,输下液,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

周洛阳没有思考便脱口而出:“家人,我可能在今天聊天的时候,不小心刺激了他。”

医生打完电话,说:“先观察一下情况吧。”

周洛阳几乎是哀求道:“他会好起来吗?”

医生说:“现在不能断言,今天晚上没有特殊情况的话,问题不大,从现在起你得陪着他。”

周洛阳知道医生与律师一样,都不会给他肯定的答复,但这么说,应该是让他不要担心的意思。

“来,先把他抱起来。”中年医生倒是很镇定,说,“药应该不剩多少了,如果他每天吃的话,不需要洗胃,他每天都吃吗?”

“我不知道,”周洛阳说,“他自己说的,每天都按时吃了。”

周洛阳甚至没有每天注意杜景是否按时服药,就此事他问过杜景不止一次,杜景的回答都是按时服药。

“怎么能这样呢?”中年医生开始教育周洛阳,并让他协助抱起杜景。

“我家有轮椅!”周洛阳说。

“你必须监督他……”中年医生说,“……这小伙子还挺沉。”

周洛阳拉起杜景的手臂,把他抱上轮椅。救护车很快来了,把他们送到医院,其间中年医生不停地朝周洛阳讲解,照顾抑郁病人的注意事项。

“他为什么会突然吃这么多药?”直到杜景被注射了少许镇定剂,睡着了以后,周洛阳朝医生问道。

“你要用他的逻辑来理解。”中年医生说。

“他感觉到自己转抑郁相了,为了不让你发现,想把病情压下去,于是一次服用了剩下所有的药物。那一刻在他的理解里,药物等同于直接治疗,过量服药等同于病情瞬间被控制。接着他为了暂时度过这段时间,试图为自己进行心理暗示,封闭了与外界的交流。”

“是吗?”周洛阳说,“是这样……是这样还好点……他不是突然想自杀,对吧?”

医生像是想问周洛阳,两人之前发生了什么,最后却忍住了。

“爱人、家人,”医生说,“与双相情感障碍患者相处时,需要有足够的耐心。”

医生把曾经方洲小舅说过的话,大致又朝周洛阳教育了一次。看样子他们也很理解家人的痛苦,但对周洛阳而言,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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