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白驹(40)

李良意说:“行吧,到下周三,但中间得回来开一次收尾总结。”

杜景挂了电话,说:“早知道答应得这么爽快,该请一个月。”

周洛阳笑了起来,杜景捏完自己的手指节,又去捏周洛阳的手指,周洛阳夸张地叫了几声,抽回手来。

“去北山路逛逛?”杜景说,“顺便给你看店面。”

周洛阳不是没想过,杜景的提议很美好,但乐遥在宛市念书,需要有人照顾,搬回杭州显然不现实,杜景的工作也不允许。

周洛阳说:“乐遥怎么办?不能让他一周七天全住校。”

他已经好几天没见弟弟了,心里十分想念他。

“周五我去接他,带来杭州,”杜景答道,“周日再送他回宛市上学,周一我正好开例会。”

“那你工作怎么办?”周洛阳说,“我还不如在宛市呢,还能常常见到你,否则你一周只有周末来杭州,有什么意思?”

杜景说:“你真的这么想见到我?”

周洛阳没有回答,瞥了他一眼,事实上他不太希望杜景做这份工作,哪怕他身手再好,也太危险。不过本着对他的尊重,他没有去试图说服杜景。

杜景又说:“我可以申请,借调到杭州分部。老板说了,只要我愿意来,中国的分公司随我挑。”

“那你为什么选宛市?”周洛阳忽然问道。

两人慢慢地走过北山路,杜景抬头看路边的店面,其中有一家贴着“转让”,显然生意也不好做。

他没有回答周洛阳的问话,反而说:“你认真考虑下,在哪儿开都是开。”

“不用一定开在景点区,”周洛阳答道,“毕竟也不是做游客生意的。”

杜景说:“做得上档次一点,生意自然就来了,别做得像街边修表铺。”

周洛阳说:“你出任务的时候,我好像从来没有质疑过你的专业水平。”

杜景礼貌地道歉了:“是我的错,作为股东的我,只希望你能多挣点钱。”

周洛阳还有一笔欠债压在头上,这些天里跟着杜景跑来跑去,有效地释放了他的压力、减缓了他的焦虑,但被杜景一提醒,又想起了自己面临的一大堆问题。

“再说吧,”周洛阳道,“该面对的事,总要去解决的,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我暂时还不想离开宛市,我得回去。”

他喜欢杭州,当然也喜欢宛市,这两个城市,对他来说并无偏爱区别。宛市有宛市的厚重、古朴与大气,杭州也有杭州的灵秀、隽美与温柔。

偶尔他下意识地想逃离宛市,原因只有一个——讨债的。

爷爷的店欠了六百万,他是唯一继承人,当然也继承了店铺的所有债务。现在讨债的还没上门来,但他知道总有一天会来的。把乐遥送去寄宿,也是为了不想让弟弟面对太多,超出他这个年龄能承受的责任。

“杜景?”周洛阳说。

杜景的提议被拒绝以后,就没有再说话了,只是点了点头。

“喝点什么?”周洛阳问。

“不喝。”杜景答道。

他俩沿着北山路一直逛到薄暮时分,先前两人对话一切正常,但很快杜景又沉默了。周洛阳知道自己扫了他的兴,但他没有办法。

“我欠着古玩研究基金的钱,”周洛阳又说,“万一债主上门,发现人去楼空,信誉也太恶劣了。”

杜景说:“你没有错,是我欠考虑,没有站在你的立场想问题,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周洛阳心里充满忐忑,最后道:“我挺喜欢回杭州,我们可以在未来……”

“再说吧。”杜景答道,“明天就回去,周五你还要去接乐遥。”

周洛阳知道他有点犯病了,他们相处的这些年来,杜景主动提要求的场合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周洛阳在拿主意。这也造成了一个习惯,只要极少情况下,杜景要求了,周洛阳就会想方设法地满足他。

但这一次他实在不能听杜景的,他预感到了杜景会有什么反应:与他预料中的完全一致,接下来的整整二十四个小时里,杜景几乎不说话了。

“你好些了么?”周洛阳已经习惯了面对这样的低气压,换了别人一定觉得杜景在冷暴力,只有周洛阳不会生气。

杜景点了下头,两人刷票入闸,直到回宛市当天已是礼拜四,庄力开车来接两人。

“先送他回家。”杜景说。

“你呢?”周洛阳问。

杜景说:“接着回公司一趟,有事需要处理。”

庄力摘下墨镜,说:“景哥,检察院已经准备分别两桩案子的起诉了,老大说,委派人明天下午,要到咱们公司来开……”

杜景耐心地说:“你的废话,为什么总是这么多?”

庄力不敢说话了。

“你什么时候回的宛市?”周洛阳忽然问。

杜景没有回答。

周洛阳:“小力,杜景他什么时候进你们公司的?”

那天在逛北山路时,周洛阳无意中问了一句话,“你为什么选择回宛市?”却被杜景回避掉了。

换了别的人,也许用“宛市是政治文化中心,回宛市有什么问题?”一句就能解决。然而杜景没有,但凡他不想回答的话,原因只有一个:他不想对周洛阳撒谎,所以不答。

于是杜景回宛市来,实则另有原因,周洛阳的注意力便奇怪地落到了这一点上,这完全源自于他俩朝夕相处的直觉。

有什么原因呢?

“我……半年前跟的景哥。”

庄力从倒后镜里看了眼杜景的脸色,巧妙地从侧面回答了周洛阳。

“你一直知道我在宛市,对不对?”周洛阳朝杜景说。

“是的。”杜景这次倒是很坦然。

周洛阳想了想,又问:“为什么不来找我?”

杜景又不回答了。

庄力那表情非常非常忐忑,生怕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周洛阳说:“先告诉你,我没有生气,以你们的情报关系,想查一个人,简直是轻而易举,我觉得咱们不可能会在余健强的饭局上才偶遇。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住哪儿,甚至……在监视我?”

杜景:“是的。”

周洛阳心道果然是,这下就说得通了。

“所以你回总公司报到,因为我在宛市。”周洛阳说。

杜景想了想,答道:“可以这么说。”

周洛阳有点疑惑,这确实是杜景做得出来的事:“你……是不是经常在我租房的小区里出现?”

杜景说:“我晚上经常躺在你家楼下的长椅上,反正我也失眠。”

周洛阳问:“为什么不上来敲门?”

杜景答道:“我怕你还在生气。”

庄力:“…………”

周洛阳说:“其实你无论什么时候上我家敲门,我都会为你开门。可你还是在余健强的饭局上……”

“忍不住了。”杜景说。

周洛阳知道杜景真正怕的,并不是他还在生三年前的气。

“你怕的不是生气,是怕分别三年,咱们已成为了再无交集的陌路人。”周洛阳缓缓道,“你怀念的,是咱们三年前,一起生活的日子,怕的是你变了、我变了,怕我点头寒暄以后,再也不联系你,咱们永远也回不到曾经了。”

杜景:“既然知道,何必又要说出来?”

周洛阳说:“我一直以为,就像我了解你一样,你也是最了解我的人。”

杜景:“是我过不了自己这关。”

周洛阳想了想,说:“现在都好了,咱们又……又……”

周洛阳本想说“咱们又在一起了”,可他们从前也不是爱人关系,这么说显得有点奇怪。他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词来形容。

“又见面了。”杜景平静地说。

“对。”周洛阳笑道,“何必又因为一些小事,闹不快?再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许多困难对我来说,都可以慢慢去克服,你我都没有变,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么?”

庄力伸长脖子,尝试着从倒后镜里看杜景的表情,周洛阳的话实在太令人误会了,当然,他俩的关系也同样令人产生误会。

车在小区楼下停下,到周洛阳家了,周洛阳与杜景依旧安静地坐在车后座,周洛阳看了他一眼,杜景眉眼下的伤痕,在日光下显得尤其清晰。

他避开周洛阳的视线,从车窗里看了眼熟悉的这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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