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梦/驯养+番外(34)
一语中的,连着大半个月,文祺的体温一直在三十七度左右浮动,他不想去医院,肖谔每天一碗药一碗饭的伺候,等烧退了,文祺上称一量,胖了六斤。
转眼中秋,茶楼选了个吉日重新开张,文祺急切的想回去练功,肖谔没让:“病刚好,巩固两天再说。”
文祺不听,趁肖谔替老爷子办事的间隙,偷摸和陆小昭一起给剧团的老老少少送新出炉的酥皮月饼,山楂的,玫瑰的,枣泥的,五仁儿的,文祺一口咬下去半个,不吃了,味道要么古怪,要么齁甜。
跟着尹月芳练完基本功,唱完整首《锁麟囊》,文祺在换衣时打了个喷嚏,心道糟了,恰好被闯进来的肖谔撞个正着。一通软绵绵的教训,灰溜溜回了家,文祺乖乖爬上床铺,裹紧被子,接连几声咳嗽,他把脑袋缩进被窝,不敢再瞧肖谔的脸色。
一觉醒来,骨缝里带着点细微的疼痛,肖谔守在床边寸步不离,见文祺睁眼,伸过去手,温度又有些回升。吃了药,文祺望向窗外,院子里黑黢黢的,唯天上一盏耀眼的明灯。
他拽着肖谔的袖口,喃喃的说:“我想看月亮。”
先把躺椅搬出去,再打横抱起人,厚被掖在身下,文祺扭头瞄眼正房:“爷爷呢?”
肖谔撕开一块月饼的包装,回道:“串门去了。”
文祺看着肖谔:“我吃不惯传统月饼。”
“这是蛋黄莲蓉的。”肖谔用小勺儿捣碎饼皮,一小口一小口送到文祺嘴边:“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秋风红叶,明净的皎月,繁星似碎银缀满天空,两人同望一处,嘴里有点甜,还有点咸,文祺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肖谔会意,却摇头:“还得喂你吃月饼呢。”
“你比月饼重要。”
十指紧扣,肖谔坐近,雪貂蹿上他的肩膀,轻稳的落在文祺身上。是个团圆的日子,文祺想,往后每一年,也要在一起,才好。
“我作了首诗,你要不要听?”文祺骄傲的仰起头,冲肖谔轻挑眉毛。
小学都没毕业,还会作诗?肖谔惊呆了,用空着的那只手在大腿上拍了拍,笑着说:“当然要听。”
夜色温柔,缠绵絮语,月亮在文祺的眼睛里,他把两人交握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缓缓道——“相思苦又甜,时间它悄悄慢慢,梦里是你的脸,暗恋它轻轻浅浅,我要那个男孩,爱情它轰轰烈烈,让我拥抱你,深情款款,愿余生长情,我们岁岁长安。”
最简单的叠音词,最为真挚的告白,肖谔听清了,记住了,“岁岁长安”,他反复动容的念,这是他对文祺穷尽一生的心愿。
第四十四章
正文044
茶楼老客们最欣赏追捧的,还是剧团当家尹月芳扮的刀马旦。穿蟒扎靠,顶盔贯甲,戴翎子,“他三弟翼德威风有,丈八蛇矛贯刺咽喉”,一曲《战金山》,正如火如荼的演。“梁红玉”一声闷重的击鼓,舞台围走一圈,稳重的身段,出挑的气质,她刚要唱,忽而一个踉跄,皱眉,抬手示意表演暂停。
文祺上前,搀扶芳姐下台,方明礼跑过来担忧的问:“怎么回事?又不舒服了?”
尹月芳右手轻揉胃部:“老觉得恶心。”卸掉厚重的戏服,她坐在换衣间抿了口茶,直接吐了。
谢莹莹见状,“啊”的起范儿一吼,激动的指着尹月芳的肚子:“是不是、是不是……有了?”
当天下午,两人直奔空军总医院妇产科,还真是应了肖老爷子的祝福,老来得子,大喜事儿。尹月芳被方明礼“绑”回了婆家,不准她再去茶楼忙活,可尹月芳就不是能闲下来的主,第二天,她又出现在正堂,融进宾客中,啃着苹果喝茶看戏。
孕期,自己是折腾不动了,转而开始折腾别人。芳姐寻思,她们家小璟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一双媚眼左右瞧着,视线略过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来,巴掌往大腿上一拍,她瞄准了自己婚礼上的那个“幸运儿”。
“姐问你啊。”尹月芳给陆然倒杯铁观音,瓜果盘往他跟前移移,“打算啥时候成家啊?”
一只耳朵贴陆然身上的陆小昭“咣当”一声,手里的托盘掉到了地上。他弯腰捡起,芳姐这时又说:“我也没瞅见你身边有过别的女孩子,你拿了姐的‘绣球’,姐得对你负责,我给你牵个我的人,你俩郎才女貌,性格也相近,肯定般配。”
陆然抿口茶,眼尾余光是陆小昭发青的脸,他用茶杯掩住上扬的唇角,由着尹月芳乱点鸳鸯谱,“芳姐想介绍谁给我?”
“小璟啊。”尹月芳下巴颏一抬,陆然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正给客人上茶的小璟和陆小昭一样,芳华的年纪,稚嫩的脸,腰是腰,腿是腿,“我们小璟无论长相,还是品性,都没得挑,旺夫的命。”
和芳姐聊了二十多分钟,一壶茶喝完,正堂早已没了陆小昭的影子。陆然恭敬的谢过尹月芳:“小璟是个太好的姑娘,只怕我是没这个福分了。”
“怎么?”尹月芳的玉镯子轻磕在桌沿儿,戏台上传来清亮的一排竹板,她问,“你家就你一个,老爷子也不会干涉,肖谔那小子眼里只有文祺,现在肯定没心思谈姑娘。你要真喜欢,点个头这事儿不就成了吗?”
“我家不是就我一个。”陆然放下茶杯,彬彬有礼的起身,笑着回答,“我还有个弟弟,终身大事,得先征求他的意见。”
问过谢莹莹,说陆小昭去了后厨。一路也没寻见身影,“掌勺的”指指后门,陆然推开,深秋的霞光爬上石阶,盖着陆小昭单薄的后背,他把脸埋进膝盖,抬手抱住脑袋。
陆然走到他对面,蹲下身,弯曲食指敲敲他的脑壳:“躲这儿干吗?”
“别理我。”陆小昭偏了偏头,声音闷闷的,带着委屈。
陆然忍住笑,收回手,问:“哥哥怎么招你了?”
后街的道儿很窄,不过车,行人也少,此时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陆小昭不说话,显得周遭更安静了。
野猫蹭着陆小昭的裤脚,他抬头,从兜里拿出用纸巾包好的糕点,喂它。陆然正色道:“这下咱俩可扯平了啊,不管我哪里得罪了你,你不理我反倒理猫,也把我得罪了,咱俩都不赌气了,好不好?”
陆小昭震惊的看着他哥耍无赖:“你怎么这样啊!”
“这样是哪样?”陆然挺身凑近,语气比往常还要温柔,“是现在这副‘喜欢你’的样子吗?”
呼吸刹那静止,第一次从陆然口中听见“喜欢你”三个字,陆小昭眨眨眼睛,有点热,有点湿。他撇嘴:“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你要是喜欢我。”陆小昭也耍无赖,“为什么不干脆的拒绝芳姐,坐那儿那么久,还盯着小璟看!”
“因为她给我喝的是铁观音啊。”陆然耸耸肩,“极品,贵着呢。”
更震惊了。陆小昭没好气的瞪着陆然,这人鬼话连篇,他修为不够,对付不了,心里不痛快,想发泄,不过陆然没给他这个机会。
地上的斜影拉的更长,周围落满晚霞的红光,陆然膝盖压上第一层台阶,立直身子,在陆小昭柔软的唇瓣上啄了一下。陆小昭怔了半晌,手捂脸,呜呜的哭:“哥哥。”
“在呢。”陆然轻声应。
陆小昭咕哝的问:“小璟那么漂亮,你真的不喜欢吗?”
陆然反激他:“你觉得她漂亮?那你娶她吧,金童玉女,更般配。”
陆小昭哭的更凶了:“哥,你真的好烦啊。”
陆然低头偷笑,拿掉陆小昭的手,把人揉进怀里耐心的哄:“我还没有听到你的答复。”
那时在无量山,在苍绿一片的普洱田间,陆然没有要陆小昭做出选择,但这个选择,在陆小昭见到陆然的第一天起,就已经生了根,发了芽,以陪伴作滋养,在他们最好的年纪,开出了一朵最明艳旖旎的花。
陆小昭用他哥的衣服抹鼻涕:“陆然,我喜欢你。”
“哎。”陆然叹口气道,“脏着呢,我兜里有纸。”
“反正也不是你洗衣服。”陆小昭哼声哼气,打断陆然要说的话,抱住他脖子在他耳边悄声说,“哥,我给你洗一辈子衣服。”
夕阳西下,陆然转身,陆小昭跳到他背上,勾着他肩膀,听见他说:“好了,我的小祖宗,咱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