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梦/驯养+番外(25)
刚才量好的数据呢?他给忘了。
耳垂、下巴、鼻尖、脑袋顶通通挠一遍,也没想起来,要命的是居然一个都不记得。他用眼神求助文祺,对方正全情投入的撸貂,压根儿没看他。
肖谔不得不轻唤一声,文祺抬起头,两人对视良久,文祺默默放下雪貂,重新走回试衣间,背靠隔板。
肖谔内心哀叹,行吧。
芳姐的电话打进来时,肖谔正歪着车把在十字路口拐弯,他用脸和肩膀夹住手机:“嗯?”
“什么情况?”听筒里传来乱七八糟的声响,杯盘戏曲欢歌笑语,尹月芳厉嗓儿道,“这都过了一个多小时了,你就算腿着来也该到了,怎么这么慢?”
肖谔显得不耐烦,因为心虚,具体心虚什么他自个儿也琢磨不清楚:“问那么多干吗?马上到。”
“你订的那张行军床送来了,我给你放哪儿?”芳姐问。
肖谔瞥一眼红绿灯,下来推车过马路:“我屋。”
“二楼又不是没别的房间,那么多张床,非得挤一块儿。”尹月芳边说边上楼,指挥送货的人把东西放对地方,“两张床,空间占的满满当当,侧个身都不方便,勉强能下脚,这要是晚上文祺起夜,稍微有点动静就能吵醒你,麻不麻烦。”
不麻烦,他乐意的很。肖谔重新踏上三蹦子:“你再好好让人看看,帮着摆摆,争取连下脚的地儿也省了。”
尹月芳纳闷:“……你想让文祺从你身上爬过去才能出得了屋门啊?”
栅栏街快到了,肖谔使劲蹬了两下:“行。”
尹月芳:“?”这人什么毛病。
开豪车招摇过市的人,不稀奇,吭哧吭哧跟三蹦子较劲的人,不多。街边两侧小店里的顾客都抻着脖子向外张望,茶楼近在咫尺,坐在二楼看台听戏的大爷叼着烟斗,胳膊肘搭上栏杆,笑了:“小肖爷,怀旧呢?”
“别说。”肖谔顾不上抬眼,只挥了挥手,“可真够累的。”
没从正堂走内梯,这时候客人多,肖谔出现又得是一通招呼,于是带着文祺进了楼门,直接上到二层,直奔自己那屋。
雪貂轻车熟路跳到床铺缩起身子打盹儿,文祺环视四周,这里的房间不比四合院,精简的摆设仍显得空间逼仄狭隘,除了睡觉,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肖谔放下行李箱,空间更小了,他问:“我们以后就住这里,喜欢吗?”
文祺用力点了点头,喜欢。
服务生小璟在二楼跑来跑去,棉麻帽攥在手里,模样焦急。肖谔走出屋子,目光扫到她,小璟停住脚,喘两口气:“肖爷,我在找芳姐,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肖谔站在正堂二楼的围栏前放远视线,尽管一楼大堂宾朋满座,他还是很快就在人群中寻见了方铭礼:“后面有她的节目,这会儿应该在更衣室做准备。”
小璟迷茫的看着他:“可是今天剧团没有安排芳姐出场啊。”
肖谔很浅的弯着眼角,小璟红了脸,慌乱的望着楼下,又听他问:“有什么事?”
“啊,对。”小璟应声回答,“有个客人嘴刁的很,非要吃铁锅加饴糖炒出来的栗子,说咱们现有的是用电力锅加热的,味道不对,正闹脾气呢。”
“老客新客?”肖谔问。
小璟说:“老客,脸儿熟。”
“以我名义送盘腰果过去,跟他说,半小时后一定让他吃到正宗的糖炒栗子。”
隔街的胡同东头,有一家没店招的小铺子,里面住着个老奶奶,每天都在炒栗子,用炭火和大砂粒,五块钱能买半斤。
肖谔揣上钱包,握住文祺肩头,弯腰对他说:“我去买点东西,很快回来。外面人多,别乱跑,在这里乖乖等我。”
文祺送他到门口,两步路,就能让肖谔特别满足。关上门,屋里突兀的安静,文祺老实的拉开椅子,坐下身,双手放在空荡的桌面,盯着墙角两盆生长繁茂的黑法师。
转过视线,手边不远处的位置,摆着一枚木色的相框。他拿近,里面放的是一张合照,十六岁的肖谔文祺一眼认出,而被他抱在怀里的那个孩子,却让文祺看了很久。
第三十三章
正文033
房门打开,外面一片满堂彩,唱曲的人是个哑嗓,音色却高亮,二胡节奏渐快,腔调再起:(二黄原板)我二老年古稀无后实惨,周梁桥拾一子接传香烟。
是《清风亭》的一段唱词。文祺走到围栏前,向下望去,远处是一方光线聚拢的舞台,站着对儿老头老太,皆是花白的胡子粗浓的眉。两人相互搀扶,拐杖撑住佝偻的身子,水洗过度的亚麻长袖幅度不大的往空中轻抛,神色忧苦:清晨起到学中把书念,但愿得老天爷,保佑我姣儿早早成名,从今后也改换家园。
抱紧手中的相框,文祺扶着楼梯缓步下来,站在正堂右侧,凝视台上演员们的动作。先是近处一桌,其中一位男客人注意到他,与同伴附耳交谈,再是由点及线的小声议论,最后吸引过去半座厅堂的目光。
文祺一头亮丽的棕发垂至锁骨,一侧别在耳后,露出削瘦的脸线。茶楼里的灯光是温和的暖黄,被舞台耀眼的白光一衬,变得黯淡昏沉。视线仿佛隔着一层浅淡的水玻璃,可他生的好看,叫看他的人不由得眯起了眼,清正的眉下是湿润的眸子,水灵透光,五官因鼻梁更显立体。皙白的额头,薄淡的唇,第一直观雌雄莫辩,再一眼,是个分外惊艳的少年。
就是衣服不怎么合身,大了不止一个码,松垮的挂在平窄的肩上。
起了些喧吵声,演员同琴师一并望过来,陆小昭刚给客人上好新茶,瞧见文祺,一个健步,拉着他去了后台。
声音倏尔撤出耳畔,陆小昭把围在脖颈上的方巾摘下来,擦擦脑门上的汗:“小北方,肖爷交代了,得看住你,不能让你乱跑。”
周遭安静没多久,闷在更衣室里的嬉笑声逐渐清晰,大门敞开,乌央一群胭脂粉黛甩着艳色的水袖哄闹着往外走,路过文祺身边,纷纷侧目,年纪大些的花旦都认识他,有些惊讶的唤道:“文……小北方?”
文祺茫然的看着这些混杂各色香水、妆容不一的旦角们,一时分辨不出是谁在叫他的名字。
“快进来。”这个音色熟悉,是尹月芳,文祺抬眸,霎时愣住了。
朱砂色沿眼廓晕开,上浓下淡,两瓣红唇映衬一身大红色的花帔,上面绣着繁缛的团凤图,对襟是素白的底,淡蓝色的纹,珐琅彩片与贝珠组成的硬头面——大青衣穆桂英的扮相。
芳姐见他没动静,柔声道:“小北方?”
文祺点头回应,同陆小昭一起进了更衣室旁边的化妆间。
一水儿的镜子,周围一圈白灯,每个桌位都放着红白油彩,定妆粉,锅烟子。只有一个位子上坐着人,正往自己拢好的湿发上贴片子。
芳姐问文祺:“是在找我吗?”
文祺把扣在胸口的照片拿给她看。
“哎呀,真是太怀念了。”水袖掩嘴,尹月芳带着妆容的笑态更加妩媚,“你抽条拔节的晚,跟在肖谔身后都找不到你,又瘦,抱起来一点分量也没有。”
“这张合影就在茶楼旁边照的。”芳姐回忆着,“肖谔不爱照相,谁说都不管用,所以他的照片特别少,这还是你嚷着要拍,他才听话配合的。”
文祺身子骨弱,陆小昭怕他站久了会累,拉着他坐下,问:“小北方,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好吃的?”
文祺摇头,抬眼瞧着芳姐,分明是有所求。
尹月芳在人场混久了,就算是个陌生人,给她个眼神也能猜出七分意思。文祺有事,她会意,却架不住这双幼态纯粹的眼睛,心疼的说:“想要什么,尽管提,芳姐全满足你。”
文祺将照片重新拿在手上,指指肖谔怀里的自己,抬手缕了下长发,捏起发梢。
尹月芳诧异的问:“你想……剪头发?”
陆小昭遗憾道:“这么漂亮,剪了多可惜啊。”
文祺的目光始终温和,内里隐隐有股子倔强,芳姐细眉舒展,扬声:“谢莹莹。”
贴好片子的女人应和:“芳姐。”
尹月芳双手端在胸前:“你也听见了,露一手吧。”说完,转向文祺,“莹莹既是演员,也是我们剧团的化妆师,造型师,肖谔的头发就是她给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