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霁心透过后视镜发现后面林頔的表情变了,刚刚那个惊诧的表情僵在他脸上,继而又转换成愤怒。吴霁心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刚要开口问就被林頔打断:“你怎么能告诉他那些?你怎么这么不负责?”
林頔好像忽然非常生气,说出来的话让人无法联想到一个小时前他还像只粘人猫一样趴在吴霁心耳边吹气。
他猛地从后座上坐起来,脸上的肌肉绷着,语气比外面的夜风更凉:“你不是下个学期结束就要走吗?你怎么能跟别人说我们分不开?你走了以后我再跟他解释一遍我们分手了吗?”
第73章
吴霁心踩了刹车,把车停在路边,什么话也不说,甚至连头也没有回。
车里还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精液气味,昭告他们一小时前这里有多旖旎多缠绵。
林頔挺讨厌自己这个样子,像个争宠的女人。
窗还在大开,夜晚凉飕飕的风灌进来,两个人僵持着。
过了好一会儿,林頔打算先妥协,他在倔脾气上面总是比吴霁心略逊一筹。就在他打好腹稿打算翻篇的时候,吴霁心忽然开口问他:“你爱我吗?”
林頔愣在后座上,面颊的肌肉依然僵持,他张了张嘴,答案呼之欲出,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吴霁心透过后视镜把他因为惊讶而僵硬的表情看了个全,他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抬离合踩油门,刚停下没多久的车子发出开始运转的刺耳声音。最近这段罩着暗纱的平静终于伴随着第三人无意的窥探被撕破。
车停在林頔家,吴霁心下了车往外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今天让他难受起来,林頔不承认爱他却不想让他走,这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做法,像把吴霁心踩在了地底。
他自认有一万分爱全给了林頔,可他却只舍得施舍自己一分。吴霁心绝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但他长久以来的不安全感就在林頔的沉默中忽然爆发了,好像他一直拼尽全力追求什么,到头来却仍是一场幻影。
林頔踉踉跄跄地下车,追上吴霁心,从后面抱住他,威胁他说:“你现在走我就自杀。”
吴霁心没说话,就这样任他抱着。
“回我家好不好?”林頔箍着他的腰,神情像条落水狗一样。
吴霁心仍然执拗地说:“如果你告诉我你爱我,我就不走了,永远陪着你。”
但这也正是林頔不能说的,他不可能因为自己自私的贪念毁掉吴霁心的理想和赤手空拳闯出来的职业生涯。
他并不回答吴霁心的话,只顾着抱着他,左顾而言他:“我再也不乱说话了,原谅我,现在跟我回家。”
吴霁心彻底心冷了,他心想:就这么难吗?一千步里你只要走一步就好,你说一句话我就永远留下来陪你。
林頔卑劣地拿自杀威胁他,逼迫他跟自己回家。他洗完澡,轻手轻脚地走近黑漆漆的卧室,发现吴霁心侧躺着,像是睡着了。
他爬上床,把自己的身体拱进吴霁心怀里,轻柔但不失力度地环住他的腰,轻轻地用脸摩擦他的睡衣,嗅他的味道。
林頔摩擦了一会儿,把脸紧紧贴在他胸口,小声地问:“你睡着了?”
吴霁心闭着眼睛不答话,他其实根本没有睡着,只是不想说话,他怕只要一开口情绪就毫无保留的宣泄出来。六年前他也是这样,执念于自己不被爱,然后用最愚蠢的方式伤害他的爱人。
“你别和我闹别扭,我害怕。”林頔仍然紧紧箍着他,他以为吴霁心真的睡着了,继续小声说:“我不想让你走…”
吴霁心被他的胳膊箍着,有一点硌人。
林頔忽然想起自己今天还没吃药,于是又轻手轻脚爬起来,去书桌抽屉里拿药。他把白瓶子摆在桌面上,想起杯子在客厅,又出去接水。
窸窸窣窣的翻东西声音传进吴霁心耳朵里,他起来,偷摸看了一眼药瓶,愣住了。
林頔端着一杯冰水回来,从瓶子里倒出两粒药片,就着冰水喝下去,重新躺回床上,把自己拱进吴霁心怀里,抱着他,让自己的脸贴在他胸口。
从这天之后杨鑫有点躲着林頔,但他可以躲林頔却不能躲自己学生,恰巧吴霁心快毕业了,因为论文和答辩几乎天天要和杨鑫见面。杨鑫硬着头皮和他相处,吴霁心坦然自若。从前杨鑫没多仔细观察过吴霁心,只知道这人哪儿哪儿都不错,像读论文只读了abstract一样,里面怎么回事一概不知。
他开始仔细观察起吴霁心来,发现这人有一种特立独行的气质,他们这个学科最喜欢谈论战争、谈论政治,而吴霁心总是另辟奇径去写女性和儿童。讨论课上他经常能说出一些偏门见解,其他人大谈局势、谈历史问题、谈争锋,吴霁心却谈个人、谈弱势群体,谈战争结束后轰炸余韵下生活的人。
杨鑫滑动电脑看他的论文稿,对面是同样抱着电脑吴霁心。
“挺有意思,结构按照刚刚说的稍微改一改就行,其他没问题。”
“明白了,谢谢您。”吴霁心把电脑合上放回包里,刚要离开就听到后面的声音:“那个…”
吴霁心转过头,看到杨鑫正捧着杯子,好像在思考该不该说一样,他心神不宁一个人憋了半天,还是决定说出口:“你不是上学期间也有工作吗?是不是毕业后要回原职?”
吴霁心点点头,杨鑫更忍不住了,问他:“那你们俩…”
他说到一半忽然不再继续,不过吴霁心听懂了,替他补全整个问题,回答他:“我们俩怎么办,看他。”
第74章
林頔还是沉不住气,主动去找杨鑫解释,他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单纯觉得不应该因为这些事失去一个优秀的好朋友。
他找杨鑫的那天正好是他们系今年唯一一个终身名额下来的日子,那时的他正在和杨鑫说:“分分合合这么多年,一来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关系,二来是怕你吓到,不知道怎么跟你讲,绝不是有意瞒着你。”
杨鑫坐在他旁边,听林頔讲他们的故事——当然被林頔隐去了一些重要内容,但至少他知道知道了个大概,因为一次工作项目认识,分开,然后在这里偶然遇到后再次搅和在了一起。
他这些天来气得并非只有自己喜欢的人和自己学生搞在一起这样的狗血戏码,更多的生气是因为林頔对他不真诚,不告诉自己,反而让自己傻乎乎地发现。
但今天他不得不承认林頔是把他当真朋友的,没有人有义务因为自己的私事被发现去哄另一个朋友,但林頔不仅哄他,还真诚地给他道歉。
杨鑫释然了不少,他原本也不打算真的因为这件事和林頔一刀两断,做不成更亲近的关系至少可以做朋友,他和林頔性格互补,原本也该是做朋友最合适。
林頔刚说完,手机提示音响起来,是邮箱的专属提示音,他摸出手机一看,锁屏上显示出一封新邮件,什么都没看到就看到一个巨大的Congratulations。
“现在没事了,当时冲击太大了…”杨鑫正在回应林頔刚刚的道歉,刚抬起头来就发现林頔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手机看。
“你怎么了?”杨鑫有点恼火,一只手伸到林頔眼前晃了晃:“跟你说话呢!”
“啊?”林頔回过神来,磕巴地问:“你说什么?”
好不容易被林頔一番情真意切的道歉熄灭的火又重新燃起来,杨鑫气呼呼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跟你说话你不听,尊重我一点,尊重!”
“对不起!对不起!刚才脑疾病犯了。”林頔连忙把手机放回裤子口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您高张贵嘴再说一遍?”
杨鑫认命地叹了口气:“我说我原谅你了。”说完他又兀自惆怅起来:“我怎么情路这么不顺呢?看上的女的不喜欢我,男的也不喜欢我…”
林頔顺从地说:“因为都瞎,你这么好必须要找顶天的贵族,我这样的配不上。”
杨鑫“嘁”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认同,直到今天他还打心底觉得自己没领上爱的号码牌纯粹因为自己和林頔认识晚了,心里有点愤愤不平,忍不住把自己这段时间最好奇的问题问了出来:“你怎么会喜欢小男孩?”
他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这个问题,在他和林頔成为朋友这有限的六年时间里,林頔克制、按部就班、工作狂,总之绝不是喜欢追求刺激的人,他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他可比你小了快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