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岳夕的两条腿都废了,连如厕都需要别人帮忙,我回忆起失忆前的种种,已经心灰意冷,鼻子流血止住后我把被子铺开打算睡觉,睡醒我就跟他们886了。秦岳朝无言的站在旁边,也不知在想什么,驰垣来敲门,喊他去帮忙,岳夕裤子脏了,不肯让别人碰,我从床上爬起来,说:“我去吧。”
驰垣大叫:“滚你妈的蛋。”
我给他比了个中指:“有本事你自己上别来喊人。他不喜欢你所以不让你碰,放弃吧。”
驰垣几乎要冲上来揍我,忠言逆耳,我能理解他的羞愤。秦岳朝把他拦住,也不准我去,拽着驰垣走了,还把房门从外面锁上。行,又关我,我走到窗户边,二楼,层间有一圈半米宽的围栏,我翻出去站在围栏上,离地面大概三米不到,我在跳和不跳之间来回摇摆,咽了口唾沫,又爬回了屋里,算了,何必跟自己赌气,窝回床上闷头睡觉。
秦岳朝这人真是没脸没皮,竟然好意思回来跟我睡一张床,我大半夜醒了一回,发现他贴背后把我搂着,顿时恶心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一把将他手臂撂开,使劲推他:“离我远点…”
秦岳朝睡意朦胧,收紧手臂抬起头问我:“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说:“你就是我的噩梦。”
他愣了一下,松开手。
我和他背对背躺着,却怎么都睡不着,过了好一会儿,秦岳朝开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没有。”我果断拒绝。
“金毛也不要?”
我考虑了一下:“不要。”我接下来要如何赚钱养活自己都未可知,它还是不要跟着我比较好。我想了想又说:“你要是不想养它就找个靠谱的人接手,不要把它随便扔掉…要是你实在找不到,还是交给我,总之不要不管它。”
“嗯。”
我莫名的烦躁,明明应该冷酷无情的离开,头也不回和他一刀两断,可偏偏有许多算不清的帐。
秦岳朝:“你回去以后不要和岳夕联系,他情绪不稳定,我不希望你们又出事。”
我转过身去,有些恼怒:“你是不是以为跳楼是我的主意?我把你弟弟给害了?”
秦岳朝也转过来,皱着眉:“是。我误会你了,前两天心理医生才告诉我…”
我气得语无伦次,使劲跟他解释,我从来没喜欢过岳夕,我也没有吊他胃口,我是很穷,但我坦坦荡荡和他做朋友,要不是我奶奶突然生病,连钱都不会问他借。
秦岳朝被我歇斯底里的样子吓住了,直起身想抱我。
“滚开!”我跳下床:“别碰我,恶心。”
夏天很少有这么漆黑的夜,月亮完全被乌云遮盖住,我心底一丝光明也无,只有无尽的羞辱和愤怒,我想不明白我究竟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让秦岳朝不假思索的把“杀人犯”帽子扣在我头上。
“钱我会尽快还你。”我说。
秦岳朝站在床边,沉默半晌:“不着急,你先养好身体。”
“急,我急!我把钱还你就不欠你的了,不对,是不欠你们兄弟俩的了。”我捏住拳头,脑袋里一阵一阵的钝痛:“把钱还了…我不想再跟你们有任何牵扯。”
秦岳朝朝前走了一步,我往墙角缩了缩,他抬起手:“好,我知道了,你身体不好,不要这么急,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岳夕也不会,我看牢他不让他去打扰你,可以吗?”
我松了一口气,目光紧盯着他的脚,点点头:“好…好。”
“我出去,你再休息一下。”
秦岳朝很快出去了,我脱力的坐在地上,浑身冒着虚汗,终有这么一天,我竟可以挟制秦岳朝,可我一点儿也不高兴。
“先救我弟弟。”这句话就像影子一样无时无刻的跟着我,以至于我回到老家还经常做噩梦,折磨得我头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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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我回老家以后岳夕常常给我打电话,但我一个都没接,还有一些陌生号码,通通不接。一来我不想跟他们再有联系,二来奶奶病危,我焦头烂额。我在医院待了一周,每天都会有去世的人,白布一盖,亲人们大哭一场,呼啸而去。
我渐渐接受了同病房其他家属的劝慰,人老了都有这么一遭,有钱也不是万能的,再好的药也架不住器官衰竭的速度,奶奶弥留之际回光返照,睁开眼睛和我说话。
“孙孙,你怎么回来了?”她很惊喜。
我笑笑说:“我回来好多天了,你一直不醒。”
她枯瘦的脸颊泛起笑意,说:“回来就好,你朋友说你去外地上大学了,叫我别担心你,我怎么能不担心?都瘦了,奶奶怪想你的。”
我愣了一下:“哪个朋友啊?”
“就是那个姓秦的呀,借钱给咱看病的。”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上次,”她想了想,笃定道:“就前几天…诶呀,他经常来看我的。”
我怀疑她脑子不清醒,在胡说,前几天她一直昏迷着,秦岳朝怎么可能来看她。我胡乱点点头:“哦。”
她抓着我的手,沉默的慈爱的看着我,忽然说:“我恐怕活不久了。”
“你又这么说,”我鼻子一酸,生气的大声说:“干嘛呀?年纪大了生个小病不是很正常嘛。”
她嘿嘿一笑:“哭什么哦?我随便讲讲。”
我想跟她一起笑来着,可是几番忍耐都憋不住浓重的悲伤,我想此刻我脸上一定很狰狞,嘴角忽上忽下的,像个神经病。
“我还记得你刚生下来的时候,一点点大,难产的娃娃生出来浑身是紫的,也没声儿,护士倒抓着你,使劲打了两下屁股,你就哇的哭出声来了,”奶奶眼睛望着天花板,眼神逐渐涣散,叽叽咕咕的自说自话:“我心里很对不住阿秋…你出生那天她就没了,是我逼着你爸爸签协议的,我说保小不保大,阿秋…阿秋…是我的错…”
我呆滞的看着奶奶呼哧呼哧喘粗气,没几秒就合眼去了,阿秋是我妈,全名祝红秋,原来她去世不仅仅是难产。
我浑浑噩噩的跟殡仪馆交接工作,一个人送走了奶奶,农历八月十五,中秋,我把她的骨灰安放在爷爷的墓里,独自搭乘公交车回镇上,老家的房子终于还是被我爸卖了,我无家可归,也无亲人好友可投靠,真正是孑然一身。
镇上我最熟悉的地方就是学校了,在附近的居民楼租了一间房子,六百一个月,和三个室友公用卫生间、厨房。我回老家以后用的钱还是秦岳朝给我的那张卡,我俩在机场分别的时候他说让我先安顿好再还钱,来日方长。
中秋的月亮又圆又亮,我躺在出租房狭小的单人床上,没开灯,皎洁的月色撒进来,我抬起瘸腿看了看,幽暗的光线下疤痕像蜈蚣一样可怕,真恶心,我为什么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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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在我重操旧业洗碗第二天,因为蹲久了腿麻起身时推倒了盘子,不仅工钱不算,还倒贴了一百,老板赶我走的时候非常委婉的提醒我,瘸子就应该老实在家待着,不应该给社会添麻烦,我坐在花坛边反省了一下,觉得他在放屁,残疾人也应该有体面活下去的权力,瘸了一条腿怎么了?又不是不能走路,我两只手还好好的,可以干很多活,可以养活我自己。
隔天我去福利院应聘清洁工,可能是因为我年龄小,办事处的阿姨对我格外和蔼,她说我腿脚不便,做清洁工作可能太吃力,但可以试试做护理员,本来招聘要求已婚女性,看在我态度诚恳的份上给我个机会,试用期三个月,食宿免费,我欣然接受,千恩万谢的拉着阿姨的手,回出租房的路上就在想赶紧找房东退租,搬去福利院宿舍住,那儿人多,热闹。
租房合同上写着押一付三,房东不愿意把钱退给我,还把我拉黑了,我只得硬着头皮抗下这四个月的租金,东西也便不急着搬走,只带着一些随身的东西去福利院上班,九月初我还在为能自力更生而欣喜,十月中旬我爸就找到了我。
那天周末,降温了,我跟主管报备调休半天,下午去街上买长袖衣服,顺便回出租房把一件外套拿上,那件衣服是秦岳朝给我坐飞机时御寒的,冲锋衣,很暖和,本来我是不想看见有关他的东西,但如今我自己能省就省了,纠结了几天还是决定把它拿来穿,不然多浪费啊,我劝自己别矫情,不然搞得好像我忘不掉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