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ME+番外(8)
从见面,相处,熟悉,结婚,最后厌倦,争吵,分离。
我有时候常常怀念起父母,真希望他们不要那么早就离我而去,真希望他们能告诉我什么是婚姻,又怎样去经营一段婚姻。
齐弋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是十二月末的一个阴天。那个下午我刚刚结束复习课,在办公室焦头烂额地准备期末考试前最后一次家长会。
三点钟左右,窗外淅淅沥沥下起冷雨来。
手机突然响起。
我匆匆拿起来接了,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文档:“喂,你好?”
“……”那边犹豫了一阵,才说:“文初……是我。”
我一愣,反应过来:“……齐弋?你怎么了?”
“我想清楚了。”他的声音相当清晰,听起来比我还要疲倦:“文初,我们还是离婚吧。”
这声音通过无线信号传达到我的手机中,却真实得就像他贴在我耳边说的一样。
我挣扎着醒过来,身上全被冷汗浸湿了,额头上的冷汗干了一波,又马上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我不知道这时候是几点,床头的灯还亮着,窗帘还是李走时的模样,拉得严严实实。
这时我才发现我的眼睛能看见东西了。
身体不仅瘫软,而且剧烈酸疼几乎麻木了我的感官,我只能勉强动了动头。
床上非常乱,我的身上也满是脏污,那些捆绑我的绸带已经被撕裂。一只手搭在我的腰上。
视线沿着那手臂极为艰难地往上抬起。
在灯下,我第一次看到他的面庞。
景琛,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叫景琛。
他看起来很年轻,整张脸都低埋着。我终于领略到贵族讲究极致的品味,床头的这盏灯光线低暗,但是清透极了,像某种玉质顶端细腻的一点黄色。它使得我眼中的景琛,变得朦胧,若即若离。
我不知道贵族花费了多大的心血和时间去调整他们一代代人的长相与身姿。景琛是我第一个这样近距离,面对面接触的alpha,他的头发是极浓的黑色,皮肤血色很淡,鼻梁秀挺。
他的声音还清晰存留在我的脑海里,那样隐隐的,却又不加掩饰的傲慢。
他的确有傲慢的资本。
我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这就是由眼前的男人带来的。这样的相貌下,似乎全是一片黑暗,一片獠牙。
景琛的头发也被汗水浸湿了,贴在额头上。他的呼吸泼洒在我脖子里,规律,稳定。
现在杀了他,有机会成功吗?
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身体的巨大折磨已经使我的感官都变得迟钝,我的心口一片麻木,情感都已干涸。既然“赐礼”已经变成诅咒,那么神为什么将它不收回呢。起码,既然要退化,就退化到不能再使用的地步啊。
景琛在昨夜侵犯了我。
关于他侵犯我的记忆,都变得非常,非常模糊。
我想,我恨他。
也应该恨他。
这样想着,我脑中血液陡然涌入许多,热得厉害,冷汗也源源不断往外涌。
我努力着想挪动身子,至少做点什么,做点让我在恨意驱使下该做的事情。事实证明我错得离谱——我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量移动它们。细小的疼痛是尖锐清晰的,人能明显察觉到,但是当着疼痛一旦超过某个界限,疼痛就会变得迟钝,麻木,甚至超脱了生与死。
我几乎感受不到下半身的知觉,这是一波波的浪潮,而且存在延迟。当我做出移动后,在下次移动时,身体内部才会传来那种完全超出我承受能力的疼痛。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已经毁了。
“呃……!”在这种痛苦下,我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破碎的呻吟。
听到声响,景琛身体微微一动,醒了过来。
他那双睁开的眼睛,比发还要黑。那是一种非常纯净的,不见底的黑。
左右看了一圈,景琛伸出手,若有所思地抚摸了我的脸颊:“你好,文初。”
我想扭头摆脱他的手,但是他的力气太大了。
“我以前吃药比较多,时间可能会有点长。”景琛说。“很疼吗?——我会请医生来。”
相比昨晚,现在他又恢复原来的样子。
恢复了人样。
“……时间?”过量的血液让我的太阳穴都太在隐隐跳动,此刻我的情绪非常激动,激动到我自己都快无法承受,话都抖得厉害,连轻重都不在调子上。
“我的易感期有点异常,需要解决。”他答道。
……易感期。
我恍惚了一瞬,才理解了又一个离我非常遥远的词。
Alpha的易感期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与Omega的发情期被混为一谈。Omega的发情期源于腺体,而Alpha的易感期来自脑部。
易感期的表现由Alpha的性格决定,性格温和的Alpha容易被抑郁敏感的情绪掌控,反之,霸道强势的Alpha则会展现出较强的性欲以及攻击欲。但据说极端往往很少,大多都是混合型的。
这是他们的脆弱期,需要安抚。我回忆起昨夜的景琛,他的声音里带着沉重而破碎的呼吸声,乍一听上去,简直像是某种哮喘病发时的征兆。
所以他来撕碎我了。
替代品,也是牺牲品。我似乎终于懂得这种牺牲究竟达到了怎样的程度。这些曾经应该是omega承受的,但他们毕竟被领袖指引着往前走去了,所以弥补上去的是我们。
“为什么是我?”我勉强集中起精神,说道。
自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想问这句话。
“你有那么多的人可以选,为什么是我?”
我只是一个并不年轻的普通beta,刚刚辞职三个月,婚姻失败。没有任何会见到夏都的大人物们的可能。在过去的二十八年里,我甚至一直以为自己会生在耶弥,活在耶弥,也死在耶弥。这是我的故乡。
但是他选择了我,而且就在我打算开始新生活的时候。在我最后一眼望见那座雪山的时候。
“我很中意你。”他说。“这个理由可以吗?”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那么,现在你认识了。”他抬了抬下颌,脸上是理所当然的神情。很快,景琛就坐了起来,掀开被角,开始仔细检查我的身体。
“你放开我……!”我的皮肤已经熟悉他那湿凉的手指,这种感觉使我胆寒,但是我无能为力。意识尚且清醒,但也不过支撑我说出一些断续的话语。
景琛的检查到腰部为止,他收回了手,似乎在出神。半晌,语气中流出一种遗憾来:“我的易感期提前了很多……我很抱歉,文初。在我设想中,我们的正式见面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低头理了理被褥,伸手摇响了床头的铃。
“我会补偿你。”
他的道歉在我耳中,听起来没有任何诚意。如果这算得上是道歉的话。
“……你能放我走吗?”我躺在床上,说道。“……在……你度过易感期后。”
我的视线早已不再停留在他的身上,而是落在天花板上一圈白色的洋桔梗花束上。这白色是那么纯净,在昏暗的灯光下,也无比秀美婉丽。
我的心中突然冒出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他不过是一时的兴起,需要我帮他渡过这段易感期。他口中的“正式见面”也是为了解决易感期之前的过渡,主餐的前面总得有几道华而不实的开胃前菜,贵族的繁文缛节都是这样。
他手里动作停了一停,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你觉得呢,文初?”
我没有胆量回答。
他好像笑了笑,俯身捧起我的脸庞——视线里的洋桔梗全被遮没了——来吻我。
他的舌是温热的,并没有迟疑地侵占了我的口腔。我想躲避,想大喊,想反抗。但事实相当悲哀,我只能顺着他力量引导的地方来移动身体,来配合。景琛是随心所欲的。
最后,他退出了我的口腔,离开了我的唇,轻轻吻了吻昨夜他反复啃咬的脖颈。
“你会一直在这里,一直陪着我。”
我听见仆人敲响了门。
那次他的易感期长达七天。
第一夜结束后的清晨,是他为数不多清醒的时候。在这个清晨,我和他进行了上述的对话。
对话很短。因为我已经精疲力竭,而他善于替别人做决定。决定我和他“认识”的合理性,决定他的“道歉”和“补偿”,决定我将永远留在他身边,没有离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