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广播在大课间放了一首歌,其中一句就唱到:
“生活像一把无情刻刀,改变了我们模样。”
就在这时候,班主任来班上宣布了一件事——钟从余作为还在高二读书的学生,就已经提前获取了Q大的保送名额,赵古董之前也给他讲过。
可这货的反应是:“哦。”
他在上个学校高一的时候闲着无聊,报名参加了一些全国竞赛活动,结果都特别棒,这一年虽然有所减少,但多多少少都还是很不错的,估计他那个金主老爸背后捣腾了些小动作,钟从余既然不愿意出国去,就顺理成章地把天才儿子加速送去大学。
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概念呢?
哪怕是特别优秀的学生,这种事情也只会发生在应届生上,钟从余作为一个非应届生更非往届生的人,完全是百年一遇,让学校可以拿去炫耀到闭校为止了。
底下的同学也听不懂里面千丝万缕的关系,有嫉妒的,有叫牛逼的,有在问什么叫保送的,Q大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个Q大,反正就是闹哄哄的一片。
只有易七二转过身来轻轻地问道:“父皇,你下学期是不是就不和我们一起了啊?”
一句话,顿时卡住了三个人。
顾迟由于就坐在钟从余身边,强迫听到,心里有股奇怪的滋味,某块温暖的地方开始分崩离析了。
钟从余没点头也没摇头,继续实行很没礼貌的不理人风格,低头看书。
距离吵架又过了两个星期,顾迟给钟从余发了条短信,里面还包含了一个格外熟悉的地址。
这也是那之后他俩的第一次交流。
——快到高考的时间了,王大串请客唱K,来的都是朋友,他把你也算在内了,就当庆祝庆祝终于熬到解放。
——顺便……也恭贺你的保送。
第39章 可乐 第十九
钟从余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饮水机前泡泡面, 撇见发信人的名字是顾迟,冷冰冰的瞳孔立马放大了一圈,吓得手一抖, 差点让汤水洒出来烫着自己。
然后整个人都自下而上地跟着哆嗦了一番。
结合最近的一些小动作, 他内心对这条消息该如何回答有些举棋不定。
一方面, 于私而言, 这是他俩冷战以来的第一次说话,先不管因为什么聚会什么祝贺, 这都是借口,顾迟只要肯主动联系他,就是在给他台阶下,觉得没必要继续抓着以前的矛盾不放手了。
尽管钟从余并不太能理解自己当时那句“你没有用,就是别去逞英雄”究竟哪儿惹怒了他。
这是事实啊!
不过顾迟确实在这之后, 像是被点醒了一般,逐渐恢复了以往的状态, 至少活得像个人了。
钟从余歪打正着地把他从混沌深渊中拽了出来。
可如果要坚持自己的想法,让顾迟将现状看清到底,把这条邀请拒绝或者无视掉,那深层次的含义岂不是“老子还是很生气, 不想理你这个垃圾, 滚远点”吗?
说实话,钟从余舍不得。
钟从余一眼看上去确实属于智商超载情商过低的典型人物,但接触多了发现他其实还是挺精明的,至于那些让人想一巴掌打过去的动作和话, 全都可以归结为两句原因:
懒得和你说。
懒得和管这么多。
要不要变聪明, 全在于他愿不愿意多想一想。
而另一方面,则比较严肃和关键了。
短信里面含带的地址可能在别人看来没什么稀奇的, 一个无差别的娱乐场所而已,可钟从余天生敏感的神经一眼就看出来了有哪儿不对劲。
这附近便是第一次出人命的地方,易七二和学习委员死里逃生的小巷。
也是牵扯进顾建宇那起案子的上一起,拥有一模一样的受害人群倾向和作案手法,甚至可以囊括为高度相似的连环性质。
这条街鱼龙混杂的街上KTV这么多,为什么玩来玩去偏偏就是这一个?
如果顾建宇真的是被买/凶,那之前的那起解决得顺风顺水的杀/人案会不会也可以按照这个思路理解?
真正的凶/手到底在哪儿?
他所知道的东西太少了,完全不足以推断线索。
那些人认识顾建宇,那铁定也认识顾迟,如果真的是说法中的那么神通广大,那要知道楚旸一行人打听自己也不是什么难事,说不定连这一圈有关的人都已经被盯了个眼熟。
这样大摇大摆地跑过去玩真的好吗?
看似灯红酒绿的地方,背地里究竟会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越往深处想,钟从余越发觉得自己的意识潜入了一片深海之中,冰凉的的水和巨大的压力向你无孔不入地袭来,压迫出你身体里每一丝可供喘气的余地,每一根骨头都在钻心地疼。
只觉天旋地转间,连自己都无可庇佑,还非要强撑着一点小心思和小倔强,来给别人造下可供呼吸的场地。
对了,还有那个什么保送……去他的狗/屁保送,谁稀罕?
顾迟就在这时候插了个没有眼色的电话进来。
钟从余的生活习惯他是熟得不能再熟,简直到了熟透的地步,每天的安排除了吃饭睡觉,就只剩下看书和发呆,前一阵还会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当一下撵路狗,最近……肯定是没法撵的了。
所以顾迟发完消息,就捏着手机盯着屏幕,等回信。
但直到手机发烫都快要点燃手心了,那边那货都没冒一个泡。
真是岂有此理!完全是在找死,不给点颜色还不知道谁是爸爸了!当真学校一霸好欺负吗?!
顾迟就是在这种不明来源的理直气壮中按下的拨打键,可惜这种气来得快去得更快,漏气等同于一泄千里。
他本打算通话之后就挂断,两眼一翻全当无事发生,问起来也可以说放兜里不小心碰到了,可惜默契这种东西真的很不会挑场合,钟从余在第三声的时候居然接了,一个清冷且带有些许鼻音的腔调从听筒里面传来:
“干嘛?”
那一刻,无论是之前那自允义愤填膺的“小王八蛋你装死十几天的装够了没”,还是从前那些哄猫哄狗哄小朋友的“小余儿咱们别气了啊乖”,都变成了一句毫无威胁力道的:“在忙吗?我刚刚发了你短信,看见了吗?”
而且还说得特别温柔!
顾迟还趁乱剥离出来第三种想法:他的说话声怎么嗡嗡的?是信号不好还是感冒了?
“看了。”钟从余无间断地回答道,“还有不到二十天他们就高考了,还有心情出来玩?也不看看现在手上的烂成绩是什么狗啃样,烂泥扶不上墙。”
顾迟早就料到了他会说这些,也习以为常,心里明白他不含恶意,也就半笑着调侃道:“嘴碎,迂腐,我们这叫提前放送放松。”
钟从余:“那得是在有所准备的前提……”
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听到对面传来了一声铿锵有力的巨响,像是什么重物落地。
钟从余有一个很小的习惯,不仔细看压根发现不了,那就是在怼人的时候身体会不自主地往外侧,最后翘出一个二郎腿来,相当具有震慑力,可惜今天他完全忘了自己桌子上还放着一杯滚烫的泡面,手腕碰撞,连人带汤双管齐下,整整齐齐地啪叽落地。
一声压抑不住的烫从嘴巴里面溢出。
顾迟在第一时间就猜到了那边发生了什么,躲在屏幕后面笑成了狗,又觉得现在他俩还处于冷战未和解的时期,不太好把“哈哈哈”说出来。
“去厕所用花洒把被烫伤的地方用冷水冲,冲久一点,我屋子床头柜第二层又烫伤膏,抹一下就不会那么火辣辣的疼了,又是吃的泡面吧,冰箱冷冻室里面有我包好的饺子,自己学着去煮,整天少爷脾气,看谁以后倒八辈子倒来伺候你。”
这些话一气呵成,说完两人都同时愣了愣。
顾迟:“就……就这样,晚上唱歌记得来,我就不回来吃了,忙完直接在那边等你。”
毕竟是放了一阵的滚水,虽然不能烫出什么大毛病,但痛还是要象征性地痛一会儿的。钟从余本来想回答顾迟说一句“晚上就回来吃吧”,可惜后者说话太快,直接断了这番念想,再加上浑身上下的神经都专注去忍痛,只得让那存在了一刹那的冲动拐个弯,自己散了。
钟从余这才发现,自己刚才那一阵抓破脑袋也给不出个答案的纠结就这样滚出来了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