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罪》作者:陸離
文案
我的罪,从看见你的第一眼起。
如果我是拦着你跨越犯罪的那条线,我拦着你。
如果拖着我,你才可以不坠入深渊,我拉着你。
第01章
“实际上铃兰和曼陀罗、夹竹桃一样都是有毒植物,误服会产生面色潮红,呕吐,轻微幻觉,昏迷,乃至心脏衰竭等症状,而且它的毒效和夹竹桃一样,都是即刻发作。”容心说这番话的时候,正和段炼路过开满铃兰的花圃。
段炼把手从看似无害的白色小花上收回来,推了推鼻梁上沉重笨拙的黑框眼镜:“谁会把铃兰花当成食物?”
他今天穿了一件格子衬衫,下身一条松垮垮的工装裤,不是男生耍帅会骚气挽起裤脚的那种潮裤,而是布料失去质感,即将进入淘汰倒计时的老旧裤子,过时,又无趣。从初中开始,老师对他的评语就是这样,性格沉默,不积极,略微不合群,但为人老实,勤奋好学。
段炼是去年刑事犯罪侦查系高分入取的学霸,在法医学的课上认识了代课的法医学系高年级学长容心,全学院公认的两个最闷的人,倒是很谈得拢。
“在南美洲发生过将铃兰误认为野生大蒜熬汤的中毒案例。”容心今天也是一身尖领的白衬衣,领撑在脖子上漂亮的挺立,他有四分之三的白俄血统,整个人身上唯一和中国有关的,或许只有姓氏。
“那他们可真不走运。”段炼前额刘海又长了,乱蓬蓬的遮住眼镜片,从镜片边缘,他的目光扫过学长艺术家气质的修长手指,白俄人冷感的肤感,似乎比身后的铃兰花更白一些,“曼陀罗和夹竹桃,应该没有人不知道吧。”
和容心交流其实一点不难,只要找到他感兴趣的话题:“露西尔·凯伦在她的小说《钢琴鸟》中安排角色用夹竹桃的树枝烤香肠毒杀人,简单的方式未必无效,欧里皮德斯说过……”
“吾人皆为血肉之躯。”
“吾人皆为血肉之躯。”
片刻的沉默,容心的声音变得很柔和:“你也看了那本书?”
“嗯。”段炼含糊应了一声,他撒谎了,只要容心再多问几句关于那本书的内容,他就该露馅了。
但容心放过了他,甚至带了点歉意:“对不起啊,和我说话很无趣吧,都下课了,我还跟你聊这些……”
“不会。”段炼的眼睛仓惶的从笨拙的镜片后抬起来,谁和这样一双眼神遇上,都能读懂他的真诚,这么一个老实的人,“学长讲什么都好。”像是害怕他的坦诚不够力量,他的话说得又快又急。
容心愣了愣,看着他把头又低下去,然后,段炼听见他笑了:“你真奇怪……”
“哪里奇怪了?”
“哪里都奇怪。”容心说,“我不习惯在人多的时间去食堂打饭,但每次去,几乎都能遇见你,你明明住在东区,却跑到西区的图书馆借书,还有……”他指指段炼怀里抱的法医学专业书,“虽然没有商量过,我们总会选中同一本书。”
段炼忽然慌张:“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学长?”
容心将他的紧张理解为担忧,这个沉默寡言的学弟,和他一样没有朋友:“一点也不,你是我在学院里最谈得来的朋友。”
西区的研究生公寓近在眼前,容心从段炼手里接过书,手指短暂地在他的手背上停了停,“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段炼红着耳根,把眼睛再度藏到木讷的镜片后:“学长……”
“嗯?”
“明天见。”
“明天见。”
白俄人美少年的脸上,毫无保留地绽放一个微笑。
东区的新生宿舍,距离西区三公里,步行三十分钟,段炼只花了十三分钟,上楼,开门,关门。
门锁落阖的一瞬,汗珠从他的发梢、眉心、两鬓,滚落眼窝、鼻尖、下颌,在格子衬衫上聚起许许多污点一样的深色圆点,仿佛中了毛地黄的毒,段炼的心脏不可控的剧烈收缩。
沉重笨拙的黑框眼镜被甩飞到床上,像解开了某种禁制,他的嘴角在滚烫的鼻息下,颤抖着撕开一道缝,那是一个压抑了许久的扭曲的笑,才显示出一点端倪,就被他警醒地握拳挡住。
容学长一定不知道吧,他并不适合对人展露亲切,哪怕一丁点儿,冰冷才是他的保护色,没了这层距离,他过于天真的笑容,只会令他看起来,像是一场古老的原罪,无法免疫的毒药。
手背上还残留容心碰触过的感觉,段炼痴痴的,把嘴巴贴上去,另一只手拉开宽大的工装裤,摁上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
“容心……”他喊着他的名字,手腕飞快地抖动起来。
第02章
“容学长又出现场了吧。”
“他不是快毕业了吗?”
“听说学校想让他留校任教,今年新生的解剖学助教就是他,人体结构画的……”说话的人眼睛亮了亮,“说是美院的我都信。”
“他长得也不赖,战斗民族混血,年轻的时候,都跟画似的。”
有人红着脸蛋:“容学长有对象了吗?”
“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为什么呀?”
“因为啊,他有点那个……”
“哪个啊?”
想了好久也找不对一个词,对方半真半假地开玩笑:“有点变态啦。”
那两个字轻轻飘进耳朵,段炼停下,寻声找过去,远远的,在树荫斑驳的交替下,白大褂和金色头发一闪而过,不是色调饱和度很高的颜色,是金色稀释到尽头,接近于浅金的白。
外国人?
他听他们继续讲:“你要是躺在解剖台上,没准他还多瞧你两眼。”随着话题深入,连学长的尊称都省略掉了,“他呀,比起活人,更乐意和尸体打交道。”
另一个也被勾起不好的回忆:“去年38℃的天,送来的大体脑组织都液化了……那气味闻了都想吐,只有他没事人一样,中午还在食堂点了一份豆花①。”
“听毕业的师兄说,他出现场从来不戴口罩……”
“这么变态的!”
“要不这么帅,怎么会找不到女朋友。”
他们之后说了什么,段炼没留心,血液和心跳在耳膜里汩汩流动,他攥紧拳头,胸膛剧烈起伏,追着渐行渐远的金发白大褂,一直到看不见,摊开两掌,掌心潮热的湿汗,肾上腺素激增的反应。
几年了呢?段炼记不清了,从他在学校生物室用锯刀精准地切割开一只兔子的颅腔被人撞破后,还是第一次在自己以外,听见变态这个称呼。
那天回来,段炼犯了病,疯狂收集有关这位“变态”学长的信息。
他叫容心,中俄混血,法医学系硕士研究生,有轻微的洁癖和强迫症,喜欢穿素色的衣服,每件衬衣都一丝不苟地烫过,他身形瘦削,但骨骼匀称漂亮,最容易穿出落差感的白大褂,他穿来,别有一种儒雅的气韵。
他的作息规律到严苛,每天12:45之后避开人群踏入食堂,两菜一汤,极少食荤,吃完会把桌子仔细擦干净,将餐具叠放整齐放入收餐口。他去图书馆的时间一般在下午16:00到19:00点间,坐固定的位置,借阅的书种类很杂。除了带教课,他极少主动与人沟通,也没什么朋友,独来独往的一个人,就和他一个样。
段炼逐渐掌握他的喜好、授课时间,生活的方方面面。
有心接近一个人并不难,更何况他还是他们刑事犯罪侦查系的尖子生。
终于某天,让他抓住机会溜进容心主讲的解剖课。
尸体是一具难得的年轻女性,遗体捐赠者,身上最有用的几个部分已经被取走,容心对待她的轻重,称得上温柔。
段炼站在人群中,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观察他。
容心下的第一刀,气质完全改变,刀被他的手腕带动,又准又稳的划下去,他的目光变得沉着,理智,柳叶刀和他的身体合二为一,成为他身上,最精准,最冷静的一个部分。
怦怦,怦怦……
那种心跳的感觉又来了。
直到下课,人都走光,段炼还沉浸在那种强烈的刺激感中未能抽离。
容心已经摘掉了手套,发现解剖台旁还站了一个人:“你不走吗?”
段炼抬头,朝他眨了眨眼。
容心只好再说一遍:“已经下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