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大人每天都快被气死【CP完结+番外】(72)
他回头时奶娘还温柔地对他招手，让他今晚早点回来。
谢遥一言不发地去了学堂。
奶娘永远不知道，让他忽然改变的不是周清美貌温柔的模样，而是他母亲夜里来时轻飘飘的一句话。
“你奶娘照顾你很多年了吧？说不定也该发落了，这是为了你好。”
谢遥原本准备的一肚子的话瞬间哑住，那时屋里只有一盏奶娘为他点的灯，而本应该最亲近的母亲神色冷漠，远远地坐在一边，端庄大方地扶好自己头上的簪子。
然后对着自己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
谢遥无言以对，只好默默跪下，沉默地给她磕了一个头。
谢母离开了，谢遥第二天便不闹了，平静地接受现实，态度还算温和地给周清打招呼。
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也没必要知道。
那时候谢遥过了十七岁的生辰，他这时候才隐约明白，有些东西无论如何他都得不到，所以他学会了不要。
只是沈淮闹得有点厉害。
谢遥一方面要应付周清，一方面又要去看最近情绪不对的沈淮，越来越心力交瘁，在沈淮例常喊他去沈家的时候，谢遥第一次拒绝了。
沈淮站在墙下，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这么多年都一直纵容他的谢遥，他沉默片刻，才佯装淡然道:“因为你未婚妻吗？”
谢遥向来是不会瞒着沈淮的，他索性将事情跟沈淮说了。
沈淮使劲眨眨眼，忍不住再问了一次:“伯母她……真的这么说？”
谢遥沮丧地点点头。
沈淮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一直知道谢遥奶娘对谢遥有多重要，谢家不怎么管谢遥，他的生活大多时候都是奶娘在管，谢遥小时候生病都还是奶娘求到谢母面前，以被罚二十鞭换来了谢遥的大夫。
谢遥一直很感激他的奶娘，甚至跟沈淮说日后想要把奶娘接出来给她养老。
奶娘修为很低，这些年渐渐老了，力不从心，站在同年龄的谢母面前简直就像两代人，可谢遥却觉得自己奶娘依旧还是那样温柔。
这些是不会变的。
但如今，他的母亲以他的奶娘来威胁他接受婚约。
他却不能不同意，因为他没有能力拒绝。
沈淮皱着脸问他:“你一定要跟她成亲吗？”
谢遥平静地上前，把被周清丢掉又被他重新捡回来的小玩意儿烧了，火光映在他清澈的眸子里。
谢遥缓缓道:“不会的，永远不会。”
3
沈淮失踪后，谢遥因为找沈淮而被谢父责骂了许多次。
谢父踢开鞭子:“沈家的事情你少管！你去找是情分，不帮才是本分，你有什么资格去找？沈淮死了说不定还是因为你！”
一直沉默不语的谢遥忽然开口:“他没死。”
谢父忽然卡住了，刚毅的脸上全是不满，他看向谢遥:“你说什么？”
谢遥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谢父很高大，面容刚毅，为人正直刻板，一直都是众人眼里的严父。
但谢父对他却不是严，而是真真切切的厌恶。
只是可笑的是他到了现在才知道。
谢遥再也生不出一丝期望，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我说，沈淮没死。”
谢遥因为自己又要挨一顿打，但在一片死寂之后，谢父只是甩袖离开:“不用管他了，把他的东西都丢出去，既然不想当谢家人，也就别回来了。”
谢遥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只是认真地想想，原来自己已经不是谢家人了啊……
可他到底有什么时候是呢？
谢遥没有管自己的东西，他的东西本来就不多，最重要的只有奶娘，谢遥身上没有什么钱，只好求到自己师父那里借了间屋子给奶娘住，然后去周家退婚。
周父只当他跟家里人闹脾气了，还好言相劝:“年轻人做事不要冲动，你父亲还是疼你的，你看看这些年可曾苛待了你？我周家也不是落井下石之人，你好生历练，做出一番成绩来，我女儿自然等着你。”
谢遥只能跟他道歉，周父百般劝阻，最后谢遥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我有隐疾。”
周父脸色变了:“……什么？”
谢遥也被自己吓了一跳，然后就是想着如何圆谎:“我对不起周姑娘，我有隐疾……伯父可以把这件事说出去，不会影响周姑娘名誉的。”
周父深深地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
谢遥也不知道这是何必，他现在浑浑噩噩，没有目标，好像站在一叶扁舟之中，想逆流而上，奈何无能为力。
退婚之后谢遥一下子就清闲了下来，周清一改之前的疏离，在退婚之后反而还跟他熟悉了起来。
谢遥看不懂她，也没精力看，短短几年他的周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师父因为不停追查雾病的来源而不得不离开长安，走时只有谢遥去送了，但师父没有跟他说一句话，只是叹息了一声命。
谢遥不太懂，他天赋本来就不算好，之后又没有把心思放在修行上，渐渐地，也没人来讨好他了。
他倒是乐得清闲，倒是奶娘骂了一句忘恩负义。
谢遥笑了笑，安慰奶娘，说等再过几年就慢慢搬出去，谢家不想看到他，他也没办法，只好想着到时候把赚的钱都给谢父谢母，毕竟谢家依旧是养了他这么多年。
再说谢父也不是苛待了他。
谢遥认认真真地规划好之后的路，可最后没有一件事情是按照他所想的那样。
奶娘在他成年后的第三年去世了。
死在院子里那棵树旁。
谢遥答应她的还没来得及实现，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这一生难得的几个对他好的人，都好像不属于他。
谢遥不知道为什么，只能学着师父的话，说这是自己的命。
可这明明不是。
这本来不应该是他的命。
第56章
1
然而多年过去，谢遥再一次回想周清时，却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看懂过她。
这个女子曾经是唯一对他说沈淮会回来的人，也是当年长安被攻城时主动提出来要跟他一起的人。
她曾在茶楼里对那些污蔑谢遥的纨绔子弟大打出手，也直接出面澄清谣言，说是两人只是朋友。
有那么一段时间，谢遥是真心把她当朋友的。
或许是因为孤独，或许是因为周清的热情和活泼，谢遥一开始只是因为退婚的愧疚而答应了她一些小要求，后来就渐渐跟她熟悉起来。
但他有时候看不懂周清。
周清虽然总是笑意盈盈，活泼开朗，像是阳光，但有时候，谢遥从她看向楼下的眼神之中，莫名觉得周清有几分无奈和不甘。
他不太明白，但因为男女有别还是无法直接问出口。
长安被攻城时，一直不跟他说话的谢父忽然喊住他:“谢遥，你也去。”
那时长安快抵挡不住了，就有人提议引开这些人，从背后进攻，一些年轻修士都很积极。
谢遥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因为伤口他修炼越来越困难，再说他也不觉得自己去能有什么用。
但谢父这么说了，谢遥就去了。
于是他便没有回来。
跟他一起的周清忽然给了他一刀，谢遥没有反应过来，他捂着腹部，看着血从他指间渗出来，恍惚片刻，还是轻轻问了一句:“为什么？”
周清泪流满面:“对不起、对不起……但是……这是你的命啊。”
我的命？
我的命就是被你们背叛，被你们用来换取和平吗？
谢遥被抓之后一直试图寻找这个答案。
但没有人能告诉他，到底什么才是他的命。
寿终正寝的祖父在临终前告诉他让他赶紧走，谢遥不明白为什么，只当是祖父担心他会把那些人招来。
毕竟他逃出来时一无所有，还有牵魂锁在他身上，重回长安还顶了一个“假”谢遥的身份。
谢遥不想让长安知道他还活着，他只想见祖父最后一面。
祖父叹息一声，紧紧抓着他的手:“命啊……”
谢遥已经听到过太多次这句话了，他无力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祖父的手慢慢松开滑下。
这样算来，这便是最后一个了。
谢遥笑中含泪，从此以后，就不会再有人还牵挂他了，所有对他好的人都走在了他的前面。
这也挺好，至少他走时不会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