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漆黑而阴沉的走廊时,走在前面的莫佐突然停下了脚步,安子唯不得不也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他。“门开了。”莫佐轻声道,他指着花瓶对面的那扇门,那是杂物间,里面还有个打不开的门,他们进去过。莫佐突然说“门开了”,说明在他们调查完了之后,他们是有关上门的。现在门为什么又打开了,道理很简单,李东明或者余秀水进了这个房间。
“要去看看吗?”莫佐问道。
安子唯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莫佐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他们不声不响的让我觉得很奇怪。”安子唯不敢跟莫佐说他们其中一个可能是杀害这一家人的凶手,因为他还没有完全排除莫佐的嫌疑。
这个“奇怪”在正常情况下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但是在这个鬼影幢幢的屋子里却成了每个人小心行事的准则。莫佐很快就接受了安子唯的说法,同时他也担忧起来,问道:“客厅里不是有鬼吗?那个影子……”他停下了,不知道如何说下去,他害怕安子唯的答案。
“嗯?”安子唯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莫佐硬着头皮说:“你不怕鬼吗?那个鬼……你是怎么进客厅拿到茶几上的本子的?”
安子唯愣了愣,如果不是怀疑莫佐,他可能就会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全盘托出了,他略微思考了一下,说:“后来那个影子不是消失了吗?我等了一会儿,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就进去了。”
“真的吗?”莫佐不太相信他这一套说辞。
对于别人的质疑,安子唯从来都不怕怎么应付:“不然你说我怎么拿到的本子?总不可能那个鬼也是我故弄玄虚的吧?你想想,我有什么必要吓你们。”
莫佐沉默着,安子唯知道他一时半会儿不会相信,也不打算解释太多,兀自走过了那扇半掩的门,到了玄关处。玄关那里的门紧闭着,安子唯记得锁是坏了的,所以他们当时进了屋子后也没办法把门锁上,门应该是虚掩着的,不可能关的严丝合缝。
“会不会余秀水跑出去了,把我们丢在这里,还锁上了门?”莫佐在安子唯背后问。
安子唯摇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我们上楼吧。”他转身到了楼梯前,再一次踏上崎岖的台阶。石阶的冰冷温度似乎能穿过他们脚下的鞋子,浸泡着他们的皮肤,让他们觉得浑身发冷。“这里更冷了。”莫佐嘟哝着。
外面很安静,雨似乎停了,雷声和闪电都没有了声息,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想出去。连个窗子都找不到的屋子到处都弥漫着寒冷的空气,一丝一丝地侵占着他们的皮肤和神经,好像想让他们变成冰雕陪伴这些不得安宁的鬼魂一样。一开始对充满尘螨的空气不适应,鼻涕也流了喷嚏也打了,现在已经对这种令人生厌的空气反感不已。
二楼走廊,窗子外面已经是一片极致的浓稠黑夜,没有星光也没有月色,就像谁用黑色的纸糊上了窗子一样,一眼看不到外面的景色。窗子里倒映着他们的脸,却更显得冷漠无情或是巧笑倩兮。
他们没有注意到窗子的异常,径直走到了女孩的房门前。卡通贴纸泛黄发霉,公主的脸是灰败的青色,金色的发丝像褪了色的相片,一身的华丽礼裙如同流浪者的破旧衣衫。绿色的草已经枯萎,红色的野花掉了一地的血色花瓣,蓝色的小溪里白骨累累,黄色的太阳流下没有颜色的眼泪。
钥匙塞进了锁孔,“咔嗒”一声就解开了锁芯,门缓缓打开后,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他们看到了一架白色的钢琴。小女孩的床在钢琴旁边两米左右的位置,一个带有花边的小枕头,还有点缀着淡雅碎花的床单,还有一大滩的血迹。
她也没有幸免于难,也许还在睡梦中,就被残忍的杀人魔夺走了性命。
安子唯叹息了一声,为可怜的小女孩祈祷着,希望她能从这里解脱,到天堂成为一个快乐的天使。
BGM如同细水流淌,唱诗班在轻声歌唱,似乎感应了他的内心,在为小女孩唱一曲哀歌。钢琴的声音忧伤而悠长,安子唯倾听着BGM的曲子,还没欣赏多久,被莫佐紧紧地抓住了手臂。“你居然觉得好听?”莫佐脸色苍白地说。
他怎么听得到?安子唯诧异地看着他,然后才醒悟过来,这个钢琴声并不是系统的BGM,而是这个房间里的钢琴发出来的!他们齐齐看向钢琴,白色的钢琴上隐隐约约浮现了一个影子,那是一个小女孩,她背对着他们,她有着齐肩的长发,穿着公主式的连衣裙,双手正在钢琴键上飞舞着。
“怎、怎么办啊?”莫佐抓着安子唯的手都颤抖起来,看来他真的很害怕。
安子唯也很害怕,他真的很怕鬼,不过楼下的“女主人”似乎对他并没有恶意,所以他也强行让自己相信面前的小女孩是个“好孩子”。
“小孩子一般都是无害的……”安子唯缓慢地移动着,说给莫佐听,其实更多的是说给自己听,他压根没有什么信心。
“这可是鬼啊,你怎么知道她有没有害!”莫佐把他拉了回来,安子唯还是很坚定地向小女孩靠近,他想和她打个招呼,她好像沉浸在弹奏中,还没有发现他们。
“你对小孩子的印象多差啊?”安子唯不耐烦地回头跟莫佐说,莫佐却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身后,安子唯吓得腿都软了。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回头就会被杀的,回头就会被杀的!
身体好像不受控制一样,脖子像机械一样僵硬地转动,安子唯绝望地闭上了眼,为什么会这样?
鼻子里的腥臭味,他甚至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冰冷呼吸,绝望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穿透了他的身体。
无声的哀鸣。
小孩子在恐怖游戏里,从来都不会是什么天使。
钢琴“嗡”地一声,奏响了最终章。
临死的孩子在呼唤着亲人,洁白的雪覆盖了这座房子,她没有看到初雪,她蜷缩在黑暗的角落,稚嫩的手刨着四周冰冷的物体。等春天的到来,她的眼泪和血,和融化的雪融合了在一起,随着冬天逝去的是她无辜幼小的生命。
第五十章 深林鬼屋(9)
令人窒息的黑暗,有种濒死的错觉。
像一只凝固在水里的鱼,无法张开鳃盖呼吸,粘稠的液体涌入了身体,用绝望将躯壳灌注。
心脏又酸又胀,在死寂中一刻不停地跳动着,却像最后的挣扎。
烟云蒙蒙,他好像看到那个遥远的场景,那是一个下雨天。明明是夏天,雨水如同冰雹一样砸得又凶又狠,伞骨上的涤纶被攻击得好像要被击穿。学校这个时候依旧吵闹,放学后到处都是车和人,大人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在一群穿着校服的小矮子们中寻找自己的孩子。
雨声和父母的呼唤、车子的喇叭响成一片,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空气又湿又冷。
他看见一个孩子。他的短发在雨帘中已经湿透,他的校服贴在了小小的身体上,他纤瘦的肩膀背着硕大的书包。他黑色的眸子经过雨水的洗刷变得晶莹透彻,他长长的睫毛筛过了透亮的雨珠,他苍白的皮肤和略略低垂的眉眼,薄薄的嘴唇轻轻抿着,好像为这突如其来的大雨而踟蹰。
他没有带伞吗?
他手里的伞为他遮住了好像能打垮他的暴雨,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下雨了。”他说。
孩子回过头,仰起头看他,那双眸子如同深沉的潭水,将他的灵魂和血肉全部吞食殆尽。
“小唯。”稚嫩的童音,疯狂的呐喊。
一声炸雷撕裂了天空。
安子唯猛然惊醒,他躺在冰冷的地上,面朝着空白的天花板,一下子还回不过神来。BGM的纷杂和错乱,提醒着他这个时候并不该休息,他仓促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还在那个小女孩的房间。床上的血迹看上去依旧很新鲜,白色的钢琴已经失去了它的主人,正在角落沉默着。安子唯揉了揉太阳穴,他的头很痛,好像被人袭击过了一样,但他什么都记不清了。
莫佐也不见了,这下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安子唯左右看了一下,小女孩的幽灵也不见了,不会是小女孩把莫佐带走了吧?那为什么留下自己?
他想不明白,从地上爬起来,在小女孩的房间里慢慢地行走着,试图找到一些线索。他站起来的时候就看到白色的钢琴上用血写下了一串字符:F1411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