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已歌+番外(29)
他以为这样曲离至少能明白他在为他担忧,也许一心软,就会回来了。
可他的手机毫无动静。
终于,他想好了措辞,组织好了语言,深呼吸拨过号码去,嘟……嘟……被毫无预兆挂断。
再拨过去,已经无法接通了。
有这样一种说法,恋爱是场比赛,谁先开口,谁说的话越多,谁就是输家。
向安收起手机,躺在床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刺眼的白炽灯照得本来浅黄的墙顶都白得晃眼。
这天晚上他不知道是几点睡着的,但是迷迷糊糊中,耳朵一直注意着外门有没有什么响动。可曲离没有回来。
他心里清楚他是回锦城了,还暗暗嘲笑“一出事就知道躲回家,真是小屁孩”,可又控制不住地期待屋外会有声响,是他回来。
这场雨一连下了三天,天黑压压地压得人心情也低沉。
起初向安不断地尝试联系曲离,他编了大段大段的话发过去,向曲离道歉不该气昏了头乱说话,求曲离原谅,求曲离回来,说自己离不开他。
可是,不论说什么,发信息也好,一遍一遍地打电话也好,毫无回音。
慢慢的犟劲儿上来了,自顾自气道:“爱回不回,这都惯的什么毛病!”
每天照常该吃吃,该喝喝,该上课上课,只是有一点,他出门时必定要给门多加两道锁,打定了曲离必须联系自己。
可这绝妙的计划并没有奏效,一直到十一月,曲离那边仍旧毫无音讯。
于是在周末整理房间这天,翻出那条灰格子的围巾,向安失控了。
他情绪低到了极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曲离圈养的小狗,喜欢的时候逗逗,不喜欢了就随意抛弃。
这样一想,心里愈发难受,一个人团在沙发里灌了两瓶啤酒,又开始话痨。
自顾自地念念叨叨,一桩桩一件件,细数和曲离之间发生过的故事,从高中起头,就连跟赵玥言合伙编瞎话诓他这样的小事也不落下。
最后开启自责模式,懊恼当初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跟这人在一起!把曲离的感情,连同自己之前的人生都一并否定。
夜里两点,昏昏沉沉地晃到火车站,搭最早的一班去锦城。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也知道去了也没用,可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必须要去见曲离一面,控制不住地想见他。
他忽然开始理解周礼,所有人都觉得那行为幼稚而疯狂时,他才懂了他背后的心情。
秋里起了浅浅一层雾,一阵赛一阵凉。
向安站在曲离家外,那笼小青竹的大门前。
雾慢慢散尽了,天光明亮起来。门锁一转,清脆的一声响,从房子里出来一个身影。慢慢下了台阶,穿过花园,走到近前。
向安身子一颤,打起注意。
可他到底没有见到曲离。来人是叶娴。
叶娴一身及踝的素雅旗袍,流苏披肩,手执提包,精致淡妆,清清婉婉,是不白瞎曲离挂在嘴上夸的真真好看。
见了向安,有些惊讶:“?”
向安连忙拘谨地问候:“阿姨好,请问曲离在家吗?”
“哦,”叶娴笑容温柔极了,“来找曲离吗?他呀,不在家里,说是前两天跟同学结伴去宁夏玩了,还没回呢。”
“宁夏?”
“是,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之前是非要去学画画,学了一年,偏又要犟着念商,现在呢,书也不念了,家也不待了,跟着一群小伙子小姑娘出去摄影,说什么找寻遗失的青春。你看看,这疯的。”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间回来?”
“这倒没说,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没有。那,打扰了,阿姨。”向安失落地道别。
大老远来找他,他却和别人出去玩了,果然,对这段感情根本不在乎么?
哈。原来耿耿于怀痛苦的,只有自己呢。
叶娴默了两默,待向安走出几步,决定叫住他,表情很尴尬,作出难以启齿却不得不说明白的样子。
“向安,我们小离跟你的事,真是很对不起。”
“?”
她这一提及,惊得向安寒毛都倒立了。
什么?曲离告诉家里了?
“小离这孩子,没有定性,觉着新鲜就想上手玩儿,没兴趣了又扔掉。无意之中伤害到了你,我替他向你道歉。”叶娴朝着向安,优雅又得体地浅浅鞠了一躬。
“阿姨……”
“不过,你也别怪阿姨说句重话。凭你的家庭,即便你是个女孩儿,要跟曲离走下去也是很困难的,何况你们都是男孩儿呢?”
向安脊背一麻,手足无措。
他听见自己微不可闻地答:“嗯。”
叶娴又接着说:“我知道你是个很乖的孩子,我跟你曲叔叔都很喜欢你,可是为了曲离,也为了你自己的前程,以后,你们还是……”
“阿姨,我知道的。”
“嗯。”叶娴满意地笑了。
“我回河宁,就把房子收拾好,搬回宿舍去,等曲离回家您,告诉他一声,随时都可以,去取他的东西。”
“不用,既然小离决定跟往事一刀两断,怕是不会再去河宁了。房子你就住着吧,就当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
“不,我……”
“小安,”叶娴上前一步,握住向安的手,“阿姨真的很喜欢你,以后有什么需要,你就跟我说,你写的那部小说,《断雁笑西风》是吗?我看过了,虽然算不上……由我出面引荐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
?!
曲离是怎么知道他那部小说的?他写的时候一直都偷偷摸摸,从来没跟他说过!
一瞬间像被人扒开了般狼狈。
叶娴说:虽然算不上……但……
哈。
他引以为傲的东西,原来一文不值。
“不用了不用了阿姨,谢谢您好意,也……替我谢谢曲离,我……那我先回去了。”
向安逃也似地离开。他已经语言混乱了,再待下去,他害怕会控制不住自己。
明明叶娴笑着,说的话也很温柔,可,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像用刀在他心上刮过,用针狠狠扎进他耳朵,让他羞愧到无地自容。
他的自尊,都在这几句强颜欢笑间,灰飞烟灭了。
叶娴目视着向安逃离的背影,直到消失尽了,不经意回头一瞥二楼窗帘紧闭的阳台,淡漠地推门进去。
向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小区,怎么走上大道的。
他茫茫然然、浑浑噩噩地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曲离曾经给他画像的湿地公园,走到一起喝酒的公司天台楼下,走到远远望见过的文庙山脚。
他像个失了心的游魂,在这座千万人口的大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晃荡。
曲离走过的街道。曲离乘过的公交。到处都是曲离的身影,曲离的气息。
这个城市,是属于曲离的城市。
好好看看吧,此后,永不会再来了。
半夜,他乘火车回河宁。
车身从城市琳琅的灯火间轻快穿过,渐渐驶进人烟稀少的山峦。
山间远远错落着几户人家,起初还亮着几颗孤独的灯,慢慢的,随着夜深,那灯也一盏进一盏地灭了。
火车之外的天地一片黑暗茫茫,他的心也连同那灯,一寸一寸地,灭在此刻。
☆、2007河宁
凌晨两点,到了河宁。
向安没有回家,坐在江边上喝了一晚上酒。第二天早上从草里爬起来,在路人怪异的目光中,抱着酒瓶,昏昏沉沉地往回摸,然后,摔在家门口,被刚要出门的周礼撞上。
接着大病了一场。
醉酒着了凉,发高烧烧得说胡话,跟照顾他的周礼有一搭没一搭地乱扯。烧退一点开始清醒了,又偷偷跑去喝酒。
反反复复,反反复复。不是醉着就是烧着,没个正常时候。
小刘怼他:“怎么没烧死你呢!”被谢文俊扯了扯衣袖止住。
他没话回怼,只顾呵呵傻乐。
这时候,只有周礼陪着他,给他递药买粥,给他搭额量体温,甚至会陪他抽烟喝酒,任他稀里糊涂地抓着自己大哭。
周礼会拍着他的头,说,哭吧哭吧,哭够就没事了。
一声不吭地做着事,照顾他像照顾瘫痪多年的老朋友。
偶尔清醒了,他远远望着窗外凋残了的梧桐怅惘地想,这人情,要怎么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