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已歌+番外(18)
他在生活中处处都宽容无争,却在爱情里走向另一个极端,变得步步紧逼,像个攻城略地的斗士。
这一仗,他打得好“漂亮”,心底下郁结的对曲离的愧疚在针锋相对中荡然无存,反而在说出最后那句话时决绝又“潇洒”,像个恋爱中的胜者!
可他不知道,很少有人能真的挺过那伤痕累累得来圆满,于是每一道伤都烙有痕迹,大多数人不过带着这新旧的疤说再见而已。
而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根本不想跟曲离说再见。
夜里回了家,向聍已经睡下了。这孩子没心没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向安没有去打扰她,自己抱了床薄被窝在沙发上。
他本来想着跟书记回宿舍挤一晚,可又怕小刘见他这样子问东问西,也怕曲离更吃醋,还是硬着头皮回来。
曲离冷静下来,自己默默进了房间,虽然眼看着向安抱着被子窝了沙发,还是把房门敞开,想等他自己认识到错误上床来。
沙发挺软,但向安还是失眠。他没有吃晚饭,情绪也在爆发之后低到了丧点,一直捱到凌晨两三点也没能睡着。
就在模模糊糊困意终于来袭的时候,他才感觉有一个人影蹑手蹑脚爬上他的沙发,从身后抱了他一会儿,又下了地,把他抱上床。
这个人动作非常笨拙,一点都没有平时“干劲十足”时把他拦腰一搂的潇洒。好几次撞到茶几撞到门框,弄得他再想装睡也不行,只好伸手搂住他的后背。
曲离立刻僵直了,接着就听见向安说:“我答应你,不去找那个猥琐老师了。”
“我这个人,受到伤害就不管不顾地反击,又玻璃心,遇到挫折就悲观沮丧想要放弃,”向安把头埋在曲离怀里,声音低低的,“之前我说的那些全都是气话,你不要当真。”
我们和好吧,曲离。
曲离说,好。
青年之声初选会将在九月份正式开始。
向安翻出曲离那套汉服,在屋子里试了又试。
他很喜欢这套衣服,肩上云岫,领口叶脉,阔袖莲叶织纹,交领茶白提花,束腰垂带,容雅携风,行动之间自是一派天姿风流。
他不爱这风流,但他爱这种衣带生风的感觉。似真似幻似梦,像穿越时间空间,引他去了刀光剑影侠客柔情的虚幻世界。
他喜欢小说也是这个道理,因为能让他脱离现实,在想象中纵横四海挥斥方遒。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曲离能不能懂。不过曲离也不需要懂。
曲离有他自己的世界,他青春洋溢光彩照人,他有能力有魅力,毫不费力就能吸引众人目光。
转学前,他是高分入校才智皆备的暖男画家,修长的手指执笔,随意描抹自成一幅灵动,转学后,他是校庆主持人,是学生会副主席,是年级第一,顏值与气场并存,高冷与温柔同飞,简直是学妹们心仪的最佳学长。
他和向安不同。
若不是因为心生喜欢,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何谈走到一起?
也正是因为如此,向安才会庆幸,甚至窃喜,他何德何能遇到曲离,而又黯然,甚至自怨自艾,被曲离爱上,他何德何能?
爱情就是这样,让人卑微而不自知。
试完,又小心翼翼放回去,从腰带到长衫,叠得整整齐齐的。
他要把这衣服当作动力,留待决赛在东区弱水礼堂面对全校师生时再穿。那时候曲离能在千人观众席间看到台上的他,聚光灯下长袖垂顺眉目庄重,低低一口婉转古话。
他希望自己哪怕有一点,能够配得上曲离。
放好后,退出房间,掩上门,转身进了主卧。最近学校事多,曲离总是忙到很晚才回,他换了睡衣,洗漱完毕,戴上眼镜,打开电脑,继续敲字。
深夜的灯浅浅一盏,亮在万千尘世的梦里,在那森森楼层之间,直到静无人息,才惘然熄灭。
这些,曲离都不知道。
他只会轻手轻脚推开房门蹑到床前,在朦胧的黑暗中俯下身,自以为深情地吻他额头。
☆、2007河宁
七月份高考录取结果公布,向聍如愿以偿去上浙江,那时候曲离已经放假回家,向安打电话告诉他,他直夸“厉害厉害厉害”。
过了一会儿,似乎从沙发上翻起身来,兴致勃勃提议:“我妈换了新车,之前那辆空着,要不我带你俩自驾游吧?就当奖励她了。”
“别别别,我可不敢,你毕业拿的驾照,现在都几年了还敢上路,你不惜命我可惜命。”向安满口拒绝。
所以最后还是一起乘火车去了西藏。
唔。
耐不住曲离软磨硬泡嘛,有什么办法?
几天前向安带着向聍回老家见了奶奶,一家人简单庆祝了下,于是曲离从锦城过来接他们,直接在涪安上直达拉萨的火车。
去了五天,感受了蓝天白云高旷无际,草色苍茫湖如坠玉,风里夹杂的粗犷与温柔,夜空点星低垂的苍穹。再回到河宁就跟过了场梦一样。
跟曲离的第一次旅行,再过多少年多少次之后回想起来,还是会充满着窃窃的甜蜜,足够让向安的心顷刻柔软。
起伏无尽的高岗上曲离搂着他的肩,长风飒飒,曲离摊开的掌心困了一枚简约银戒,凑近他耳边说:“记得以后用它来换结婚戒指哦。”
他还记得那一刻自己难以置信的表情,那么惊讶,那么感动,又那么不知所措。
而曲离执起他的手说:“向安,我们也算有过争吵有过波折了,可不论怎么样,我依然很爱你,依然想要你。我这一辈子最想一起走下去的,依然是你。”
即使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也似乎能感觉到他鼻息的温热,挠得整个心都痒痒的。向安翻了个身,将戒指紧紧攥在手心。
不得不承认,他想曲离了。
刚刚分开就又想他了。
曲离被他老爸勒令跟着去公司参观学习,要开学才能再回河宁,向聍也继续做她的咖啡店小妹,整天围着帅大叔转悠。
向安一个人无所事事,早上起床抱着电脑窝在阳台角敲敲打打写他构思了大半的言情武侠,中午给向聍送了午饭,就滚去图书馆窝在角落观摩大佬创作的“青春疼痛文学”。
成片的香樟在他心里铺了一个又一个夏季,被不知哪里刺来的刀剑唰唰劈开。各样角色在他脑海交战了无数春秋,像自己也经历过了离乱尝过了爱恨情仇,终于渐渐成长,练就了金刚不坏的护体神功。
小说大多有个好结局,他不知道他和曲离是不是。
甚至连想也不敢想。
对于这段感情,他一面忐忑担忧着,又一面自欺欺人般能走一步是一步。实在陷得不浅。
向聍说,曲哥哥人真好,哥你跟他在一起真是赚了。还没等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向安反应过来,她又来一句,不过我哥更好,他能找着你也没亏。
“……”
向安一时语塞,满肚子话不知道从何说起,默默收碗进了厨房。
期间也遇到过顾筱然几回。他不知道顾筱然怎么放假也不回家去,只看着她淡淡跟自己打了招呼,在另一排书架前坐下。猜测也许是她申请了赴英免费交换生的名额,还有事需要留在学校处理。
顾筱然的男朋友还是不断,偶尔会远远看见她跟不同的男生走在一起,有时长裙,有时短裤,有时指细的高跟,有时又是平底。但不论配哪个男生,不论哪种打扮,她都是一如既往的美。
有次路过一家餐厅,看她对面坐了一个红头发的男生,让向安恍惚想起了之前酒吧外夜色里那一头渐行渐远的红发,不同的是之前那个发长过耳,这个却一头板寸,这个青春洋溢桀骜贵气,那个却落魄流离。
你看,世上之事,人同却又不同,谁说得清楚?
八月底,向安送向聍乘往浙江去的火车。
听说向子钧还是不死心,又开始跟着别人跑起了小生意,还渐渐做得有模有样,打电话告诉他录取消息的时候,他在那边高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挂断电话当即把学费生活费全打了来。
向子钧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向安随他,但是向聍不一样。她就好比初升的朝阳绽蕾的花,美好得像是加了眩光特效。
上车前向聍紧紧地拥抱向安,满眼是止不住的笑意和对新生活的期待。她大力地亲了向安的脸,说:“哥,我走啦,要记得跟曲哥哥好好在一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