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已歌+番外(16)
更何况向安是他肖想多年的人,即便他在外人面前风光无限志得意满,到了向安这里,一样彷徨无措焦虑不安得很。
他们大概都没有想过两个人在一起吵架是什么样子,可这一天偏偏还是来了,就像好了几个月,必然、也应该吵一架似的。
夜里曲离洗完澡进房间,看向安盘腿坐在麻将席上,抱着电脑仍然敲敲打打,跟没发生事一样,有些来气,顺手反锁了门。
向安听见声音抬头,脑子显然还没从电脑屏幕上缓过劲来,看曲离的目光都是茫然的:“今天怎么这么早上锁啊?”
以前都是他怕向聍早上撞见他们俩抱在一起的姿势看出端倪,才每晚都睡前锁门,曲离亲自动手还是头一回,能不奇怪吗?
可他问了半晌没等来回答,曲离翻身上了床,赌气式侧着身子一膝盖砸在方块儿席上,光是听声音向安都替他疼,曲离却愣是吭也没吭一声。
“你怎么了?”向安逗小狗一样,拨了拨他后脑勺的短发。
曲离倒是没躲,可也没吭声。
身后向安把电脑放下,伸开腿凑过来,曲离以为他是要来哄哄自己,结果人就是换了个姿势,又没动静了。
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曲离闷声闷气道:“向安,你爱我吗?”
多么言情狗血的台词!
向安打字的手一抖,又听他夺命二连击,“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爱我?”
曲离生动演绎了一个看似无理取闹的小女生,而向安也恰如其分地扮演了“她”脑子发轴的男朋友,喊出直男式口号:
“你到底怎么了?”
……
接下来的话一如两人设定,从八竿子打不着的小事一直翻到半分钟前,最后总结到一句——“你爱我怎么会连手都不肯跟我牵?! ”
向安愣了片刻,说:“出你们礼堂的时候?那不是你们老师在吗?我跟你牵手你是想被劝退还是怎的?”
“那到了你们学校呢?刚才呢!那么多人,谁认识我们?谁注意我们?”
曲离翻身过来,居然哭了。
一滴泪从眼角迅速滑到鬓角头发里,接着委屈源源不绝地都滚出来糊了他一脸。
他这一哭让向安措手不及,毕竟活这么大,他还没见过哪个二十多岁大小伙儿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哭成这样。
心忽然就软了:“我怕向聍……看出来。你知道的,我们家……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接受。”
“那我们就这样永远藏着?”曲离说,“你跟我在一起,有想过要带我回家,有想过要把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有想过把我当作最亲的人吗?”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
以前没有在一起,即使能跟向安睡一张床都觉得是赚到,时时奢望能在一起就是此生最大的幸运。可现在梦想成真了,又有新的要求,不仅想要占据他的生活、彻底拥有他的身心,让他完完全全属于自己,还想要被他的生活接纳,堂而皇之、名正言顺地拥有他。
欲望无穷无尽,总是没有办法真正满足。
向安回答不上来。
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他没有办法作出回答。他深知他们选择的这条路太难,连自己都不自信能够真的留住曲离走到最后,又怎么敢有勇气作出承诺?
他只能说:“我爱你。”
而这是最苍白无力的一句话。
向安伸手关了灯,在光明熄灭的那一刹那,他忽然问了曲离一个问题:“你呢曲离?你会告诉你爸妈吗?”
灯灭了,格外安静。
黑暗里两个人分别挨着床沿背对而睡,第一次睡觉曲离没有抱他,向安还觉得有点不适应,又动了一下身子换了个姿势。
而他刚刚一动,就听见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响,片刻就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不起,我不该逼你时时刻刻都围着我转,”曲离把头埋进他肩窝,吸气说,“但是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先跟我爸妈说的。你那么好,我妈她一定会很喜欢你。”
心里突然一股暖流。不知作何反应,向安只能笨笨点头:“啊……好。”
可是他一直都没能跟曲离说实话,他这几天的担忧和混乱,在听到曲离那句“你那么好”才逐渐清晰起来。
他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的焦虑,是害怕终有一天会失去曲离。
因为爱一个人会自卑啊!因为他明白自己不够曲离心里的好。
他看到曲离在舞台上风光无限的样子,他看到别人眼中曲离干净帅气的样子……他恨死了自己怎么那么糟糕,居然拿不出一点值得称赞的优点去跟曲离相配!
而这,又会在哪一天被突然醒悟“曾有那么多好选择摆在自己面前”的曲离发现呢?
因为爱上一个人而对生活滋生出各种奢望的,又何止曲离一个人呢?
☆、2007河宁
向安的梦想是写小说。
之所以叫做梦想而不是理想,是因为这对于他来说很荒唐。
写小说能干啥?能当饭吃?
咳,是倒是有人能赚得家财万贯钵盆满盈哈。
可中国有多少人?14亿!会写文的多少人?想出头的多少人?在各大网站摸爬滚打等着一个渺茫机遇的数不胜数,14万万大浪淘沙,能脱颖而出的又有几个?
怀着这样一个白日梦想,你说荒不荒唐?
所以他不敢跟曲离讲,这样的梦想适合深埋在心里捂死了好。
他只跟曲离说他的理想,是努力赚钱开家小书店,整天窝在店里角落,一边看书,一边抠脚,随人进进出出来来往往。会有种无数人走进自己的生命,又毫无留恋走出的感觉。
像认识了很多人,又失去了很多人。
曲离扯了一通,说你们文人就是多愁善感,伤春悲秋又爱钻牛角尖。
末了又说:“我的理想也是努力赚钱开间书店。有吊顶水晶灯,有明亮的大落地窗,藤椅装在整齐的书架后,室内装修充满设计感,你就窝在窗前小沙发上看书抠脚,我下了班推门而入,你从层层书色间抬眼望来。”
向安听着他期待——最好隔壁是家花店,藤蔓顺着窗桕爬过来,带着阳光温暖到透明的慵懒,绿萝绕着月季刺丛叠起围墙,吊兰却从屋瓦间探出头看你。就像我看你时候的目光。
曲离说着,双腿交叠,躺在向安的腿上。
“未来呀未来,只愿你一如期待。”曲离这样说,向安也这样想。
转眼间六月底,学校正式进入考试期,曲离这学期课程多了些,前前后后算下来得考十来天,可饶是这样,他也还是比向安提前一天解放。
原本到了期末,向安该很紧张的——参见上个学期——可自从确定了人生方向,决定朝着喜欢的路拼一把之后吧,他整个人就跟彻底放飞自我了似的,对学习成绩无欲无求,再也找不回从前刷题刷到忘我的影子。
再加上,崔书记知道向安青年之声参赛选题是《古代志怪小说起源》,当即动用自己“广博”的人脉,替向安辗转“勾搭”上了一个同样对古代极感兴趣的历史系老师。约见过几次后,两人聊得很是投机,向安就更没心思复习什么积分什么线代了。
本来向安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曲离是很赞成很支持的,可眼看着向安临期末了也不复习,整天一趟趟往外跑,就有些坐不住了。
更何况一来二去几次后,那老师居然邀请向安直接去他家里!
曲离神经都紧绷起来:这这这……这怎么能行!
一个男学生,老是往一个男老师家里跑,像什么话?!
……
唔。
男人嘛,在谈了恋爱之后对另一半生出占有欲和控制欲,跟守财奴似的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觊觎他的宝贝,其实就是怕失去他嘛,这种心态可以理解。
于是趁着这天吃午饭,曲离提出强烈反对:“你才跟他认识几天啊,你就去他家?万一他对你不怀好意怎么办?”
向安怎么说也跟他说不通,好气又好笑:“曲离你动动脑子好不好?人家好好一个历史系讲师,能图我什么?”
“你们孤男寡男同处一室,图什么不能得逞吗?!”
曲离霸道又不讲理的口气像极了旧社会思想顽固的地主大爷,而这句话针一样,咻地刺中向安的敏感点,他气急了,把碗底往桌上一砸:“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似的上赶子做个同性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