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顺书(9)
他在车里等了片刻,周倾晚渐渐转醒,周珩才道:“到家了,下车吧。”
周倾晚精神不济,回到家吃了药后便回房间休息。周珩问他晚饭要吃什么,周倾晚不知道怎么想的,隔着被子闷闷道:“哥,你朋友会回来吃饭吗?”
周珩纳闷,想了想对他说:“我去问问。”说着停顿了一下,嘀咕道:“你对你哥同学怎么比自己哥哥还上心啊。”
“他给我买了粥。”周倾晚声音轻轻缓缓,“还有他没了父母,我们要对他好一些。”
李器下午回来,手里提了两袋子菜。周珩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机放着不知名的电视剧,他撑着下巴,低头看着手机。
他见李器回来,扑腾着站起身,开口就问:“你去哪了?”
李器把菜放在餐桌上,扬了扬下巴,对周珩说:“过来帮我洗菜。”
他们俩人是第一次一块做饭,周珩蹲在边上摘菜,李器则先处理鱼肉,他打算做一个鱼羹。
厨房里很安静,偶尔有水流和刀划过砧板的声音,李器处理完了鱼肉,倒入些许黄酒和盐腌制,开始切肉丝。
周珩摘完了菜,扶着膝盖站起来,走到李器身边,李器抬了抬头,低声说:“谢谢。”
周珩没吭声也没走站在原处,李器疑惑,就听周珩说:“去年,晚晚的手机出了故障,里面的内容都消失了。那天下着大雨,他浑身湿透从外面跑进来,哭着对我说,让我帮他把手机修复。”
李器愣住,手里的刀一顿,锋利的刀片划过食指,一道血痕渗出。他回过神,放下了手里的刀,打开水龙头,手放在冰凉的流水里,割破的小伤口似乎要被冻住。
他张了张嘴,低声道:“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周珩盯着李器,锅子里炖着鸡汤,汤水沸腾了,气雾往外冒。李器关了水,又走到灶台前,把火也给关了,这下子厨房里彻底安静下来。他转身看着周珩,这位他的大学室友,平时一直都是嘻嘻哈哈,看着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这是第一次,他在周珩的脸上看到了另外一种表情,说不出的复杂肃穆,好像在做什么审判,而他则是犯了罪的无期犯。
李器笑了一声,试图让气氛不那么尴尬,“你怎么了?我做……”
他的话没能说完,周珩磨动后槽牙,对李器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喊你过来吗?”
李器不语,周珩微微仰起头,神色疏远,“是周倾晚那个傻子他想要见你。”
李器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周珩接着说:“我早知道你和我弟在一起了。”
李器抿了抿嘴唇,后背挺直,肩膀展开,他与周珩目光相对,和善友好的气氛消失得一干二净。
周珩说:“晚晚从小身体状况就不好,心脏的问题我们都没有和他多说,只是让他多注意,又在学校里和老师提了提。可不知道为什么,过完年后,他的身体状态就急速下降,到了后面不得不去医院,他还对我说,他不想要去,他和朋友约好了,寒假要一块出去玩。
我们问他,那个朋友是谁,我去和他说,对方肯定能理解的。可他不肯告诉我们,只是很低落,一直看着手机,等着电话。
他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情况还是不乐观。医生说如果继续恶化,就要做手术了。这件事已经到了非告诉他不可的地步,我们就没有再隐瞒,把他的身体情况告诉了他。
晚晚知道了后,沉默了很久,然后问我,是不是真的很糟糕?
我说是,他也不哭,就低着头。
我很心疼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开学后,他上了一段时间的课,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病情突然恶化,没有办法,我们只能为他办了休学,接到了医院。
他做了一个手术,是微创,如果不仔细看几乎是看不到疤的。”
李器睁大眼,震惊地看着他,他张了张嘴,像是平常那样笑,可笑起来却像是在哭,声线颤抖,他问:“周珩,你在和我开玩笑吗?今天不是愚人节。”
周珩侧头看着砧板上的鱼肉,刀就在旁边,他深呼吸,低声道:“你不会知道,晚晚那一个寒假是怎么过来的。”
李器恍惚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周珩冷笑,“你问我为什么不把这些告诉你?”他停顿,似乎是在忍耐,几秒之后,他上前一把揪住李器的衣领,咬牙切齿道:“因为我他妈的就是不想说,你上了我弟弟,就这条,我就能杀你一万次。”
李器一动不动,睫毛垂下,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溢出,他呆呆道:“可你没有杀我,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邀请我来你家。”
“我能怎么办?”周珩长叹,“因为晚晚他不快乐,他一点都不快乐。”
周珩缓缓松开了手,他说:“我是他哥,可从小到大,都是他照顾我比较多。我从来没为他做过什么,就这一次,我想让他开心起来。”
第9章
锅里的鸡汤沸腾,水汽顶开了盖子,汤水溢出。李器反应过来,立刻伸手掀开盖子。那金属盖烫得惊人,他皱起眉,把盖子反扣在桌上,刚才拿起盖子的手指烫得通红。
两只手一边一处伤口,他的手指蜷缩,慢慢握紧成拳。
他从未想过,让他们两个人分手的不是因为不喜欢不爱了,而是因为那个傻瓜把所有的疾病痛苦都一个人抗了下来。他不敢想象,在那个寒假,在过去的一年里,他的晚晚是怎么过的。
周倾晚睡了一觉,出了一身汗,醒过来时已经是傍晚。他慢吞吞地坐起来,抱着枕头又发了一会呆。
身上的热度已经退下,现在只是鼻子还有些堵,喉咙里闷闷的疼,感冒应该还没好。不过既然已经退烧了,那么如果晚上温度没有起来,明天就不需要去医院了。
他生了一年的病,那一年里,像这样反反复复的发烧退烧是常态。
晚饭应该是做好了,门关着他都听见了一楼客厅里,他哥的大嗓门,是喊他下来吃饭了。
周倾晚懒着身体没有动,像是树懒一样,抱着枕头往床边蹭。磨蹭着下了床,他脱掉上衣,丢在床上,而后赤着上半身,在衣柜里找要换的衣服。
楼下,饭菜已经都烧好了,李器端着鱼羹从厨房里出来,见周珩在楼下喊着周倾晚,抿了抿嘴唇,放下鱼羹后,走到周珩身边,低声道:“我上楼去叫他。”
周珩没应,李器看向他,是平日里看不到的样子,小心翼翼的神色让周珩愣了愣。
得到了喜欢的人的哥哥默许,李器快步上楼。走过小客厅,他站在过道里,抬起手轻轻敲门,他听到周倾晚说进来,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房间内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是窗外的晚霞,橘红色的霞光跌进房间内,像是照进了一片暧昧。
周倾晚背对着他站在床边,没穿上衣,因为瘦,背上的骨头很明显。他手里拿着两件衣服,正犹豫不决要穿哪件。
他听到有人进来,拿起两件衣服,转过身,一声“哥”就立刻卡在了喉咙里。
周倾晚呆呆地看着李器,目光发愣,苍白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李器站在一片阴影中,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他看着周倾晚,直勾勾的视线落在周倾晚的身上,那被“凿”开的心口。
就像周珩说的那样,几乎没有疤。
李器的喉咙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见周倾晚慌慌张张背过身,后背的脊椎明显,肩胛骨耸起,他无措道:“怎么是你?”
李器的目光黏在周倾晚的身上,那身细白的皮肉在昏昏暗暗的光线里好似发光,他舔了舔发涩的嘴唇,低声道:“该吃饭了。”
周倾晚身体僵硬,慢慢缩紧,头都不敢抬,声线颤抖,小声道:“我知道了,我要换衣服。”
李器“嗯”了一声,随后转身,拉开房门的时候,他说:“你穿蓝色的好看。”
晚饭炖了鸡汤,李器还做了鱼羹,另外两个时蔬也都是周倾晚爱吃的。
他穿了件蓝色的长袖,袖口有些长,挽起了一截。周珩看着他,皱皱眉道:“以前都没看你穿过这衣服。”
周倾晚心虚地看了一眼周珩,没吭声。
吃过饭,周倾晚被周珩拉着在沙发上休息,周珩给他重新量了体温,热度已经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