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亲爱的!(34)
时西瞄了眼客厅最左边的房间,紧闭的房门,光线从最下面透出来:“他在里面多久了。”
“一天了。”
这时房门打开,消瘦的男人走出来,尽管下巴已有些许胡渣,尽管神情疲惫,但丝毫不能减轻他成熟英俊的模样。他便是给予时西名字的时宙至,是个没有名气搞艺术的,那些客人订制迎合潮流的俗气作品总会卖到好的价钱,但他用尽心血的内心创作却得不到任何赏识,像垃圾一样无人问津。年轻时候的愤怒现在已经转换为麻木,他颓废的倒在椅子上。
这两个人其实是没有结婚的,谁也不想被谁束缚住,谁都觉得那张纸,并没有多大意义。
这个家,是由孤独拼凑成的。
只有如此的场景才是时西不会陌生的,他拿出笔记本电脑,时宙至手指滑过胡渣,看着时西:“高三已经放假了?”时西并未回答,敲击着键盘,如若不是他毫无感情,也许他会为这个问题有些疼痛。
单衣同盯了时宙至一眼:“上次不是告诉过你,他今年已经上大学了。”
“是吗?可能当时在做事,没注意听。”他平淡的说。
时西就在这样的家庭下长大,小时候经常看不到单衣同,而时宙至经常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时西被留在客厅里,那空荡荡的客厅对小孩来说,像个庞大安静的野兽,等着吞噬他的害怕和孤独。他需要找个东西来陪伴,即使是虚构的。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笔,开始在单衣同的文件上写字,在时宙至的画上写字,也许是报复,也许是发泄。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被留在各个城市里,各个新公寓客厅里的时西,他的瞳孔越来越冰冷,他的情感消失殆尽,忘了最初写小说的情绪,只是不停写着,每个深夜。
直到,直到遇见了果知。
他一句又一句不厌其烦的喊着自己的名字,仿佛想在自己空掉的躯壳内呼喊回那掉落的情感。他格格不入的天真,让人讨厌;他毫无理由的夸奖,让人讨厌;他太过纯洁的笑容,让人讨厌。曾想毁掉他的天真,他的笑容,但当他在自己面前哭泣时,却心痛了。
那想毁掉他的恶魔的手指,却将他抱在胸口。
于是果知如此强烈的喜欢,钻入时西的身体。
毁不掉他,就保护他吧。
除夕这天,他们在外面用餐,西餐厅内放着优雅的歌曲,他们之间的话语寥寥无几,他们不会聊家常与八卦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不会聊别人的事,也不会聊自己内心的事,那还能聊些什么。
单衣同纤细的手指拿起杯子,晃了晃,喝了口酒,她的表情与她的声音一样冷漠:“时西,有想要的东西吗?”
时西靠在椅背,看着窗外:“你们那里早已经没我想要的东西了。”
时宙至观察着时西的表情,但他的表情无法让人观察到任何思绪,时宙至还是把一直想问的问题说出口了:“你恨我们吗?”
单衣同和时宙至有些不同,又有些相同,他们都是不懂得当父母的人,很年轻的时候单衣同就怀上时西,两人那时都是孩子,对于时西的到来不知如何应对,给了他物质,却无法给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情感。等到时西长大后,他的不同,单衣同和时宙至都感受到了,却更不知道能给他什么,当初他们拒绝了他,现在他拒绝了他们。
他们是自私的,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单衣同只想用一切来满足自己的自由,时宙至只想着为什么自己的作品得不到赏识,却忘记了时西。
时西好看的轮廓倒映在落地窗上,他望着楼下来去匆匆的车辆和人,他说:“恨这个字太严重了,你们对我来说,只比别人多一样东西:血缘。”
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来,一接起电话,便听到果知的声音:“你干嘛不回我短信?”
“我的智商不允许我这么做。”
“我的信息没那么弱智!发了那么多,至少也要回一条吧!”
时西没说话,依旧看着窗外,果知继续说:“别想一句话糊弄我,我可是被打击到了,今年最后一天你竟然打击我,你交了一份很不好的年终总结。”
时西就在单衣同与时宙至面前淡淡的说:“果知,我不回你,不代表你不重要,知道吧。”
“知道了。”
“你没智商也不坏,一句话就可以糊弄你。”
“你!你!不是个正经人!”
“时西,新年快乐。”
“你也是。”最后一句里是时西的温柔。
时西挂断电话,他的心情,也许现在不算太糟。
单衣同视线跟随着杯子里晃荡的液体:“恋人吗?”她只是随意的提出问题,并没有对答案的渴望。
“既然不关心,就没必要假装问我。”
时西曾经想抛弃全世界,现在,这个世界却有他无法抛弃的东西了。
43.以后,以后…
客厅挂着别人送的日历,俗气的颜色,画着金色的龙凤。上面被果知用红色的笔圈出开学的日期,距离开学还有三天,他拿起笔在今天的日期上画了个叉,紧紧的盯住日历,随后自言自语的说道:“为什么还不开学?”
果云勇听到很是欣慰,没想到果知这么好学,别人家的孩子都盼着能多玩几天,而自己的孩子只盼着能早点上学,不禁对自己的教育有些自豪。可果知到底为什么想开学,只有他自己知道。
果云勇抖抖烟灰,问:“今年压岁钱收了不少吧?”果家一般只要在读书的小孩,不管年龄都会拿到压岁钱。
“恩。”
“过两天就开学了,明天存到银行去。”
“好的。”
“连同你打工的钱,不要乱用,去年买个照相机,那东西买来能做什么?你每次取钱我手机会有短信提示,上学期你取了不少,问你,你说买笔,你大学需要用那么多笔?赚钱是很辛苦的,你们这些小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约。”他又开始唠叨起来。
“相机有用的,可以拍照。”
“拍照有什么用?能对你学习有帮助?存着钱以后可以好好规划下,用在创业上,或者有需要的时候用,现在很多地方都需要用到钱。”果云勇对果知的顶嘴有些不满意,果知便不再说话,只是点头。
夜晚,果知躺在床上,他在被子里翻来覆去,最后坐起来,将钱从枕头下摸出数了一遍,放在被子上抱住手看着,他在思考一些事,一些很重要的事。过了许久,他才将钱放回枕头下,继续睡觉。
次日清晨,果知早早的爬起来叠好被子,将钱和银行卡揣进包里。周慧已经做好早餐,果知匆忙的吃完便出门了。脾气恶劣的气温冻得人瑟瑟发抖,果知耸着肩,将衣服后面的帽子盖住头,帽子边沿的绒毛蹭得脸有些痒。
银行里已经有不少人,显得有些拥挤,保安背着手在里面四处晃悠,一脸愁容拿着银行卡站在取款机等着老板发拖欠许久工资的农民工,趾高气扬摸出大叠钞票存钱的阔太,第一次帮小孩压岁钱开户的家庭,不同的人构成一个画面,不管去哪里,都能看到社会百态。
但这些百态在果知眼里又不同,他觉得大家都有钱可以取,有钱可以存,真好。
果知取了排号单便等在银行外,因为寒冷跺着脚在银行外徘徊着,继续思考着昨晚的问题,像个犹豫着要不要抢银行的劫匪,他的爱情又在考验他的道德了。
现在爸爸不知道我今年拿了多少钱,如果我少存点,他也不会发现吧?他心里这样想着,为自己的坏想法忐忑着,最终他拨通熟悉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时西!”
时西正在睡觉,皱着眉把手机放在耳边却没说话。
“时西!时西!”仿佛听不到回答,呼喊就不会停止。
“闭嘴。”
“我可不可以问你件重要的事?”
“我可不可以挂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