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ssion Impossible(53)

景西跟慕知音相处的这段时间，多少也培养了些许默契，他察觉到这是慕知音内心深处柔软的地方，把慕知音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一边帮她梳理着碎发，一边说道：“小知音，以后你就把我当你爸爸，我替他宠你。”

慕知音听这话的确有些感动，眼底泛起了泪光，但她并不想哭，就一直忍着。

景西看慕知音少有的脆弱的样子，心碎成了饺子馅，他在心底暗自发誓，这辈子，只要自己活一天，就要让这个女孩在父爱里长大。

想到这，景西觉得自己一分钱不花，白捡个闺女，划算。

“小知音，你是个女孩子，想哭就哭出来，不丢人。”景西真怕这孩子这么憋着再憋出内伤。

慕知音心智上再少年老成，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终于忍不住了，带着自己最后的倔强，趴在景西肩膀上，小声地啜泣着。

哎，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景西看慕知音这个样子不胜唏嘘。

慕知音很要强，只哭了一小会儿就不哭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小声央求景西：“Orca，这是我们的秘密，你不能跟别人说，尤其是沈航。”

“你是指你哭这事儿啊，还是指我是你爸爸这事儿？”

“都不能说！”慕知音语气不容反驳。

“为什么？”景西拿起纸巾帮慕知音擦着眼泪，像极了一个慈祥的父亲。

“进来的时候沈航跟我说，作为一个优秀的搭档，就不能被感情左右，”慕知音看着景西认真地说：“我们曾经还参加过一次训练，那个训练考验我们的冷漠程度，所有动了感情的人，至今我都没再见到过。”

那恐怕是处死了。

景西这么想着，没敢跟慕知音说这句话，他觉得这个还是暂时不要让她知道为妙。

“我不怕死，”慕知音察觉到了什么，信誓旦旦地对景西说：“自从我爸爸离开我之后，我就没什么可牵挂的了，所以我不怕死，但我不想离开你……你是除了我爸爸之外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了。”

“好，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景西觉得这个小姑娘承受了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痛苦，以后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就只有自己和她相依为命了，他无论如何也要多活几年，让这个孩子多看看这个世界，也不枉在世上走一遭。

“那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你有事不能瞒着我的，不然我没办法帮你。”慕知音抓住机会，开始约法三章，她认为自己有必要知道景西的一切。

“好，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都会如实回答的。”景西抚摸着慕知音绸缎般的头发，语气中带着宠溺。

“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景西觉得这话不像是一个问句，更像是一个陈述句。慕知音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说这话只是告诉自己她知道自己的秘密。

“不是。”

“那你为什么总是带男人回家。”

“有趣。”

“……怎么个有趣法？”慕知音觉得景西表情开始变得诡异，提问变得迟疑。

“比起女人，征服另一个男人让我觉得更有成就感。”

“你这不还是喜欢男人。”

“除了你，我不喜欢任何人。”景西看着慕知音，目光恢复了刚才的温柔，好像刚才的一幕只是慕知音做的梦。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该睡觉了，早睡早起才能长高。”景西哄着慕知音去睡觉，他觉得慕知音今天知道的有点多了。

“我想搬出去自己住。”

景西开卧室门的动作滞了一下，然后又接着自己的动作，进门把慕知音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等你成年了，我会给你买房子，”景西这算是对慕知音刚才那个请求的回答，“现在，在法律上，我还是你的监护人。”

“我们这行还讲法律？”慕知音觉得景西这理由颇为搞笑，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的人，在这跟自己讲法律，多么讽刺。

“作为伪装身份的时候，还是要讲的……睡吧，晚安宝贝儿。”

慕知音听到这个“宝贝儿”着实肉麻了一下。

景西不给慕知音再提问的机会，替她关了灯关好门。

景西托着高脚杯坐在落地窗旁，看着外面安静的街道，回想着自己和慕知音刚才的对话。

慕知音一定是看到了。

景西这么想着。他不知道那么小的孩子该不该看到那样的场景，也不知道这会不会影响她心理健康。但转念一想，日后还有杀人如麻血流成河的场面等着慕知音，这种场面也就不算什么了。

那时候，景西只想着，尽人事听天命吧。

那段时光是慕知音全部的花样年华，是景西整段的青年时代；那些岁月里，他们日复一日地刀尖舔血，他们年复一年地苦中作乐。

而何昔，这个看上去不起眼的小特工，却让他们的生活从此万劫不复，景西更是以自己的鲜血献祭，只为成全何昔的往后余生。

慕知音知道，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现在。

“其实那个时候我们手里也有一份刺杀你的任务书，但景西一直在纠结，直到你那个任务出现，你说你有机会获得自由，抉择的天平就偏向你那边了。”

这个故事听的何昔瞠目结舌，他不相信景西只是因为自己一句不确定的话就能义无反顾地赴死，他也不相信，竟然是自己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人。

现在，何昔心里尽是悔恨。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何昔觉得，人命关天，慕知音实该早些告诉他，他也应该有决定权。

“这是他的遗书。”

慕知音没有理会何昔的质问，她知道，现在，就是说再多如果，景西也回不来了。

慕知音拿出最后一个文件夹，里面只有一封尚未启封的信。

何昔接过遗书，小心翼翼地切开封口的火漆印，拿出里面略微厚重的黑色信纸，上面有景西苍劲有力的字迹，是标准的瘦金体，还烫了金。

何昔从没见过景西坐下来静静写字的样子，所以当他看到这封遗书，他怎么努力也无法想象出景西写这封信时候的神情，只能对着这张早就没了温度的纸流泪。

实属凄凉。

连遗书都做得这么精致的，也就只有景西了。倘若这张纸是红色的，何昔会以为，景西给自己留了一封婚书。

昔昔，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成了你的标本，我曾经做过无数次的标本，但这一次，我认为是完美的一个——毕竟主角是我。

我曾无数次想象过我的死法，最终，我想，我唯有死在你怀里才能瞑目，你不要怨我。

我希望你不要哭，你哭，我心会疼，你要学会坚强。我手上染了太多的血，上不了天堂，没办法化成天上的星星陪着你，但我会化作泥土里的一粒尘埃，你走到哪里，我也依然可以陪着你。

我知道你不太会表达感情，而我有时候可能会伤害到你，但我知道，你已经原谅我了。所以不要遗憾，你没说出口的那些话，我都懂。

你是个很有天赋的特工，比我还要有天赋，如果你能跨过你心理的障碍，那你将成为下一个业界传奇。你是最有希望活到退休那天的特工，我希望你能努力活下去，永远不要放弃希望，不然真的太可惜了。

冰箱里我给你冻了包子，你要是饿了拿出来热一热就能吃了，吃腻了就让知音给你做别的，她做的虽然不如我，但也挺好吃的；药箱里各种跌打损伤的药都有，做咱们这行的磕了碰了都正常，但一定要好好处理，你别不当回事儿，不然回头老了你就知道错了；水电我给你买了三年的，本来想给你买三十年的，但是人家不让，就只能买这么多了，没了就让慕知音再给你买。

卧室抽屉里有一份笔记，里面有家里东西都在哪的清单，还有一些我这么多年做特工总结的经验，希望对你有帮助。

我的所有财产已经转到你名下了，银行卡的密码你也是知道的，如果你不想工作了，这辈子也够用，别累着自己。

下面这段我是在我生日前一天刚补上的，我没想到我会活不到我生日那天，不过没关系，所谓善始善终大概就是如此吧，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最后，昔昔，好好活着，忘了我吧。

何昔读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早已泣不成声，他觉得景西太无情了，他怎么会舍得忘了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明明每一天的甜蜜都还历历在目，连房间里都还残留着景西的气息，怎么会说忘就忘了；他又觉得景西太多情了，明明让自己忘了他，却还要嘱咐自己那么多话，让他更加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