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退圈明星的自白(69)
客厅里没开灯,孟棠好像也出去了,天黑尽的时候,祝拾肆给逃走的方书云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接了的,但方书云没说话,听筒里有断断续续的吸气声和电锯一样的蝉叫。
只有背景音的通话维持了一分多钟,祝拾肆咽了下肿痛的喉咙:“那个……我是开玩笑的。”
他用脸和肩膀夹着手机,伸手挠了挠腿上的包,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神经兮兮地揭开桌上的炖盅,直接用手抓了两口,无意识地咀嚼了一会儿,又说:“我没开玩笑,不是玩笑。”
祝拾肆主动挂了电话。
再打过去的时候,方书云关机了,关机前他发来短信:对不起。
几天后,祝拾肆去上学,方书云的课桌已经被其他同学的杂务堆满,成了一个小小的废品山,他的书包还放在祝拾肆家里,他甚至连一本书都没有带走。
同学说方书云和他妈在周一来学校办了退学手续,原因很简单,他要出国了。
“出国?我从来没听说过他要出国。”
“不会吧,你们那么好的朋友,他没告诉你?”
问了一圈,大家都知道方书云要出国读书,只有祝拾肆这个最好的朋友不知道。
祝拾肆想不通方书云为什么不告诉他,也想不通既然已决定出国,为什么还要陪着他学习,还要在每天放学后来他家报道?然后因为一句表白就人间蒸发了。
想起这件事,祝拾肆有时候甚至会笑出声,不过是句“我喜欢你”,一个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表白,换了个性别,就有了足以让一个人消失的杀伤力吗?被同性喜欢就像洪水猛兽一样可怕?
他不懂方书云了,方书云从来都应该是坦诚又勇敢的。
两年前祝明长去世的打击又重演了,不过那时候祝拾肆还有方书云,还有很长的时间来慢慢调整,而现在的他亲手断掉了和方书云的关系,送走了他最爱的最亲密的朋友。
六月就在眼前,没有了方书云的祝拾肆就像丢了魂一样,云里雾里地走上了考场,浑浑噩噩混了两天。第三天早上考完口语,大家都在对新出的高考|答案,祝拾肆看着各科考题,脑子一团糊,就像根本没做过一样。
孟棠也没有问祝拾肆考得如何,高考结束后给了他一些零花钱,又继续起早贪黑地经营起海棠小吃。
她也没有再提起过方书云。
祝拾肆一度怀疑孟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担心的同时他又渴望能对她倾诉自己难以消解的苦闷,但当母子眼神交汇的时候,他总是先把视线移开,他无法对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坦白,她的儿子是个同性恋。
在家里睡了很多天,高考的分数下来了,祝拾肆比几次模拟考试少考了近一百分,分数过了重点线,但远远不够目标学校的天文专业。
他是打电话查的分数,听到总分的时候他有种破罐破摔的心情,甚至在想,还有什么都一起来,让我变得更惨,这样我就能哭出来了。
祝拾肆遭遇的滑铁卢在年级上制造了一波新闻,有人说他的答题卡又填错位了,有人说他语文和英语作文都写跑题了,还有人说他考试前吃东西食物中毒,连救护车都来了。
各种流言传得满天飞,祝拾肆没有否认它们,由它们掩盖住真相,至少要比把自己的狼狈暴露在外要好。
祝拾肆是清楚原因的,他失恋了。
人生的第一次单恋,以对方的消失和高考失败而告终。
*
别人忙着选学校报志愿的时候,祝拾肆不是在家一遍遍地翻读那本《似水柔情》,就是在岚遥城里的大街小巷上游荡,试图搜索出方书云的踪迹。
他去过方书云姥姥家很多次,五月没有人,六月没有人,七月没有人,八月也没有人。
他固执地从早到晚徘徊在两人的住所间,他要把方书云揪出来,不问别的,就问他自己的喜欢到底有多恶心,问他说好的一起高考为什么要逃跑。
他淋了两场暴雨,生了一段时间的病,病好之后收到了一所普通一本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他转头就把它扔进垃圾桶,扑在乱糟糟的床上干嚎,嚎完上网搜了一堆“如何自杀不痛苦的方法”,看了一圈,电脑中毒死机了,不了了之。
孟棠安慰祝拾肆,要不复读吧,不要有压力。
他是想复读的,但复读有风险,他害怕再次失败,而且孟棠维持生计的艰辛祝拾肆再清楚不过了,多上一年的学,她就要多辛苦一年。
祝拾肆非常矛盾。这个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太脆弱太矫情了,发誓要洗心革面不再胡闹,通常第二天醒来又会陷入低迷的情绪中。
八月底,班上举行毕业聚餐,地点定在岚遥市里的一家酒店。
祝拾肆本来不打算去,但想了想,也许方书云会在聚餐时出现,于是他抱着一丝希望去了。
这个决定,让他的人生走上了一条意料之外的路。
☆、第五十八章
成雅兰第一眼看到祝拾肆,就知道这是她想要找的人。
那天她刚好在岚遥,雷霆时代唱片部的一个厂牌设在这里,作为琉光娱乐的合作伙伴,负责人向成雅兰推荐了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叫穆笛。
“他的嗓音条件很好,也有两年的酒吧驻唱经验,包装下,走solo或组合都不错。”
负责人弹掉烟灰,穆笛轻轻抖着肩膀,隐隐地低头咳了两下。
成雅兰看着他,兴致乏乏,这种业内互推的新人大多是有后台的关系户或者被金主包养了,穆笛穿得朴素,体貌也跟营养不良似的,肯定不是前者。
不知道这么年轻的孩子被谁看上了,成雅兰见怪不怪,点了点头:“我去下洗手间。”
雅间在二楼,楼下是热闹的中庭,成雅兰往下扫了一眼,目光定在了一个垂着头的男孩脸上。
格格不入,这是祝拾肆给成雅兰的第一印象。
不仅是他安静的状态在又闹又笑的年轻人里显得格格不入,还有他的脸,五官,身材,气质,都过分出挑了,以至于看惯了美少年的成雅兰都倒吸了一口气,愣了一下,快步下了楼。
成雅兰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祝拾肆,而是将同席的老师请到了酒店里的茶座,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对祝拾肆的兴趣。
“说真的,不是我泼你冷水,他恐怕对演艺圈不感冒,”班主任放下了成雅兰的名片,“他文化课成绩很好,在市里能考前十的那种水平,这回他考砸了,我们都劝他复读。”
“成绩这么好?”成雅兰对祝拾肆更感兴趣了,“我还以为他是比较爱玩的类型,毕竟青春期的男孩嘛,他又那么好看。”
班主任摆手:“不不不,从不搞什么幺蛾子,很乖很刻苦的一个小孩,而且有一点我特别欣赏,他懂得体贴人,他爸在他高一的时候去世了,他妈一个人开餐馆养家,每晚下了课他都去店里帮忙,你说,现在的孩子,尤其是独生子,扫帚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哪有像他这么懂事的?”
班主任把祝拾肆的情况娓娓道来,成雅兰越听越欣喜,她挖到宝了!
*
“学……学委,我上次给你的同学录你带来了吗?”
一个穿着黄色连衣裙的女生被她的几个死党推到祝拾肆面前,祝拾肆正郁闷地喝着可乐,扬起下巴看上去,从女生不太服帖的粉色眼影下认出了她是同班同学。
“什么同学录?”祝拾肆没兴趣地又垂下了头。
“就是上次……上次让你写好了还给我的呀,”女生被死党搡了一把,鼓鼓的胸脯差点撞到祝拾肆的脸,她回头打了两下,遮住衣领弯下腰,细声道,“你看到我写的那句话了吗?”
“……”祝拾肆盯着可乐里爆裂的小气泡愣了好一会儿,意识到身边还站了个人,茫然回头,“嗯?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死党们大笑,女生涂着腮红的脸变得更粉,同桌的男生起哄:“她说她爱你!”
男生抱着头滑稽地躲了几拳,更是夸张地叫道:“学委,她爱你!爱你!”
爱?祝拾肆听不得这个字眼,一听就烦,一听心口就疼。
女生追着男生打,死党们嘻嘻哈哈帮着围堵,祝拾肆趁乱走了。
爱?他对方书云都没说过爱,凭什么这些人敢说爱?腻歪!肉麻!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