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退圈明星的自白(62)
Close to you
……”
“你是说,朋友的那种喜欢?”
方书云低声开口,视线落向自己不知安放在何处的双手上。
“不……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祝拾肆的声音哑哑的,方书云的睫毛颤了一下,手指按在膝盖上,无序地捏着裤腿,电台里的歌声在继续,轻缓的间奏过后,祝拾肆问:
“你难道对我没有这种感觉吗?”
方书云躬着背,不说话。
祝拾肆追问:“没有吗?”
“对不起……”
“是因为要高考了?”
方书云再一次沉默,沉默的影子在昏暗的墙壁上一动不动。
“是不是因为要高考了?”祝拾肆坐起来,靠向方书云。
“不是,因为我无法回应你,”这一次方书云很快做出了回答,他看向祝拾肆,视线飘在他的额头上,“对不起,我的行为让你误会了……我先走了。”
方书云匆匆说完,起身背过祝拾肆,床垫回弹,祝拾肆一下拉住了他的手,差点从床边摔下去。
“所以我一直在单相思?”
“……”
方书云的喉咙轻轻响了一下,他没说话,拂开祝拾肆的手指,绕过床角快步出了门。
孟棠站在门外的墙边,手里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炖盅,方书云退出卧室,和她湿润的双目对视了一下,两人皆茫然地把眼睛看往不同的方向。
大门打开,关上,仓惶的下楼声行远,方书云走了。
他敞开的书包还靠在桌旁,台灯的暖光还照在他停下的那页杂志上,那本《似水柔情》正静静躺在光照下方的抽屉中。
时针走动,谈天继续,晚风再起,心跳回码,电台里的英文歌已接近尾声。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Close to you……
Close to you……”
***
十二岁的时候,方听还不叫方听,叫方听尘。
他的生母雪馥在他十一岁时病逝,一年后,父亲方笠文和前妻徐弦复婚,十二岁的方听尘跟随着父亲,第一次踏上了大洋这一岸的所谓故土。
回国时正当放暑假,方听尘住在继母徐弦的父母家,也就是方书云姥姥姥爷家。
两位老人对方听尘很好,初次见面的哥哥方书云对他也很好。
但方听尘还是不习惯,甚至非常抵触这个新的环境。
在国外,方笠文是大学教授,忙于学术,雪馥生前作为芭蕾舞团的舞蹈演员,经常在外演出,方听尘从小就很有主见,习惯了无拘无束的独立生活。
一到国内,继母给他规定了朝六晚九的作息时间,每个小时做什么都给他安排得满满当当,只要方听尘偷懒,她就会毫不留情地拉下脸批评。
“方听尘,你虽然会说中文,但你的识字水平只相当于小学低年级学生,这周必须把课文全部默写了。”
“方听尘,已经八点了,你哥哥都看完一本书了,你还在偷懒睡觉?”
“方听尘,过来把昨天给你安排的内容背一下,方书云你听着,把他背错的地方记下来,罚抄五遍。”
只要徐弦在家,这栋两层楼的红砖老房里总能听到她严厉的命令和训斥。
方笠文要去大学任教,暑假忙着跟学院对接工作,基本不管家里的事,而且他和徐弦是一派的,非常赞成她的严格管教。
方书云和他姥姥姥爷性子柔软,帮着方听尘说话也无济于事,有时候还会被徐弦反呛。
“他马上就是初一的学生了,基础差,懒懒散散,开学哪儿跟得上?雪馥和方笠文都不管这个孩子,既然他要进我家这道门,就必须听话,放任他自由,要是他废了,谁负责?”
三人不止一次被徐弦的强势反击噎得无话可说。
姥姥姥爷只好变着花样给方听尘做好吃的来慰劳他,方书云每天花两三个小时和方听尘呆在一起,陪他做练习,跟他说话,但基本都是方书云一个人在讲,方听尘闷闷地坐在一边,偶尔回一声。
整个七月,方听尘都生活在高度的压抑之下。
母亲去世不到一年,伤痛还未平息父亲就回国再婚,环境发生巨大变化,方听尘不仅要承受丧母之痛,还要被迫改变生活方式,他没有一天不想从这里逃走。
但每每看到同父异母的哥哥和两位老人亲切关怀的眼神,方听尘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去适应这种高压生活,直到他无法忍耐的那一天。
事情发生在八月的第二天。
徐弦和方笠文去外地参加同学聚会,很早就出门了,白天不在家。
方书云让弟弟睡了个懒觉,十点钟才把他从高低床的上铺叫醒。
“爸妈可能要明天才回来,姥姥姥爷去上老年大学了,中午想吃什么?我请你。”
“就在家里吃吧,十一点半再来叫我。”
方听尘不想外出,他带回来的漫画才翻了几页,想趁徐弦和方笠文不在,好好看下漫画。
方书云以为弟弟还要睡觉,关了门,默默到厨房准备午餐。
两道最简单的菜,做了一个半小时,米饭还煮糊了一半,方听尘被叫去吃饭的时候,嘴巴动了下,没说什么,夹了一筷子褐色的炒土豆丝,嘴巴又动了动,淡定的脸色泛起了青光:“咳……还是我来做吧……”
半小时不到,方听尘就端出了三盘菜,还把方书云煮糊的米饭炒成了蛋炒饭。
那天中午,方书云把饭菜全部扫光,等他把碗洗好,方听尘已经回到卧室看完一整卷漫画了。
没有母亲的严厉监督,下午的时光也在兄弟两人的各自安排中轻松度过了。
晚上姥姥姥爷回家做了饭,饭后方书云上楼看书,看累了,想给祝拾肆打个电话聊聊天,又想到他今天要和他爸去工艺品厂玩,现在可能还没到家,便关了通话记录,没有按下回拨键,又翻了几页书,实在犯困,于是闭眼打起盹来。
方书云是在一声呵斥后惊醒的。
他愣了两秒,斥骂还在继续,他起身走到门边,看见楼下站着三个人。
徐弦穿着早上出门时的裙装,左手抱着一沓漫画,右手不停地快速翻动漫画内容,翻完一本,扔一本在沙发上,越翻脸色越难看。
“都是些什么暴力血腥的东西,就算成年人也不合适,更何况你才十二岁,家里那么多好书你不看,你看它们做什么?”
方听尘背着手看向一边,不服气地轻哼了一声。
方笠文还没有换鞋,出了一脸的热汗,手拿着其中一本漫画往头上扇风,见方听尘桀骜不驯的样子,丢了书,指头用力点向方书云的脑袋:“让你在家学习,你竟然偷看这种恶俗漫画?把父母的话当成耳边风了?!”
方听尘重心不稳跌坐到沙发上,埋头把徐弦乱扔的漫画一本本捡起来,按顺序码好,方笠文看了更来气,一把将漫画夺了过去。
“我现在就把它们拿去扔了!”
“漫画是妈妈给我买的,你没资格碰它们!”
“就是你那个只知道玩的妈纵容你,你才是现在这个样子,让你回国学规矩,你就必须给我学乖!全扔了!没得商量!”
父子间爆发出激烈的争吵,方听尘扑过去抢漫画,眼看方笠文抓起遥控器就要打在方听尘身上,方书云赶紧往楼下走,走了两步,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
客厅里三人的目光向上转移,方书云愣了一下,严肃道:“爸,放开尘尘,打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有姥姥姥爷都睡了,不要吵醒他们。”
等方笠文把手里的遥控器丢开后,方书云才回到书房,接通了一直在响的电话,是祝拾肆打来的。
“晚上好。”
“我明天上午想在家看会儿书,下午过来接你。”
方书云有些心不在焉:“好。”
“你弟还在你姥姥家吗?”
“……啊,在的。”
“怎么了?”
察觉到方书云的异样,对面发出疑问,就在这时,楼下再次传来大声的争吵。
“没什么……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明天见。”
方书云迅速挂了电话,小跑向客厅,楼下又闹了一会儿,直到姥爷出来调解,各方才回了屋。
深夜,方书云在高低床的下铺翻来覆去。
从他记事起,家里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争执,而且给祝拾肆发的解释短信对方也没回,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方书云想东想西,怎么也睡不着,快到凌晨两点的时候,他听到了上铺一阵细细的抽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