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渣生存图鉴(70)
夏季气候凉爽,不似位于华北平原的B市,跟闷笼一样。
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但因为靠近北极圈附近,天还是深蓝夹杂着大片黄梅子色。
一进大厅,就迎来位高高瘦瘦年轻人。
这地方地广人稀华人太少,以至于第一眼何似就能确定这是来接他们的人。
“您好,是沈太太和何似吧。”
年轻人自然而然的替何似接过手中的拉杆箱。
“我受何先生拜托,接下来的几天的行程就由我来负责,我叫楚恒,叫我小楚就好。”
“我们明天先做术前检查,见一下主治医生,如果情况可以的话后天早晨就可以进行手术。”
“楚先生您好,关于他的术前检查我还有几点疑问……”
沈欢用眼神略了一下何似,然后和这姓楚的走到大厅去低声交谈了。
何文远假期时效已过,也不准备再续假,继续回到了调任岗位,只是临走前把沈欢和何似托付给了眼前这人——楚恒
何似不知道他是医疗导游还是医院国际部的员工,也不管何文远是如何找到眼前这人的,他现在就是一摊行尸走肉,别人如何把他搓揉拿捏他是都不会吱声一句的。
沈欢和楚恒交流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从上飞机前沈欢就开始神经敏感的问何文远手术后遗症和最差预后结果,搞得何文远最后不得不关机。
何似打开手机,进入吃鸡页面,才发现最近几天重新换版了。
原来之前的吃鸡一直没能拿到广电版号开充值系统盈利,退而求其次和空军文化宣传部联名插队拿到了版号,净化游戏画面,改名之后重新上线。
翻了翻网上的游戏片段。
何似卸了国内版吃鸡改装了国际版。
至此,他和徐见澄的联系是彻底一丁点都没有了。
好友一栏里,代表何似的游戏头像是再也不会亮起了。
☆、手术
天一直是阴的。
从酒店的露台上能看到一条河,连流水的时候也是安静的。
“这是居德布兰达尔河的支流。”
楚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什么时候去做术前检查?”
何似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的坠子。
“现在就可以。”
眼部b超、抽血、角膜地形图、眼压、OCT……
沈欢就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楚恒带着何似在不同科室之间来回穿梭。
妈妈就像只幼鸟一样。
何似心中突然冒出这古怪的念头来。
每当一项检查做完,沈欢就如同巢中嗷嗷待哺的幼鸟一样伸长脖子寻找自家儿子的身影,当真的寻到了,却又欲言又止起来。
等到所有检查结果都出来的时候,何似才见到了自己的主刀大夫。
透过裂隙镜,医生说了什么。
这里是非英语国家,只能依靠楚恒逐字逐句的翻译,“你右眼也有要发展的趋势,但也可能是因为你先天角膜厚度就比较薄的缘故。”
当你觉得你已经成为一滩烂泥的时候,生活这座搅泥机还能把你搅的更烂一点。
每个人都会希望自己生而不凡,是千里挑一,但活到最后才发现自己确实特别,特别的普通罢了,但何似则更惨,因为他的表示程度的副词后面还是惨——特别的惨,连普通都够不着。
原来绝望是没有底限的。
后来医生还说了什么,楚恒又翻译了什么,何似已经完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谢绝了楚恒的游览邀请。
何似再度回房间里开始昏天暗地的打游戏。
直到半夜十二点,天才慢慢暗淡下来。
天黑了,何似心底里的梦魇也开始滋长。
手术失败了怎么办?
脑海中反反复复的这一个念头,好似之前果决答应来做手术的不是他一样。
扔下手机,何似神经质般的在屋里来回踱步。
回国吧。不要做了,比起虚无缥缈的成功概率不如保守的等待病情恶化。
走到门口何似又退了回来。
沈欢怎么办?
沈欢怎么办?
何似握住胸前的坠子,冰凉的橄榄玻璃陨石在此时也给不了半分依偎。
……
他想徐见澄了
自高考结束以来多日日夜颠倒的日子没有让他想起徐见澄,反而现在在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想起了徐见澄。
说是一辈子,到底还是何似先抛弃了徐见澄。
何似一直到凌晨两点才勉强有了睡意,等到凌晨四点的时候又猛然惊醒。
外面已然天光大亮。
白橡和雪松舒展着针叶立在河边,接纳着自然的一切风雨云水。
坐到八点钟左右,何似神色如常的陪沈欢到楼下餐厅用餐。
叉子磕着白瓷盘发出叮叮叮的响声。
沈欢看向桌对面的何似,“抖什么?紧张吗?”
“没关系,妈妈陪你。”
何似是主刀医生今日的第一个病人。
护士先给何似轮流分别滴了氧氟沙星和替米沙坦进行术前消毒。
等到何似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宣判终于来临。
他被护士领进了手术室。
从病房到手术室二十三块砖的距离。
二十三块砖的距离决定是光明还是黑暗。
护士把何似领到手术室前的更衣室就走了。
他本来就看不大清,这护士也太不负责了吧。
还有楚恒,身为翻译,不应该提前近手术室看护病患吗?
正当何似自己胡摸到一只鞋套时,一只手伸进了他的视线。
何似愣在那里。
就算他看不清,也能感知到。
这是种无师自通的感觉。
只有积年经月生活在对方身边,才会熟知他的一切,小到对方手掌的大小,手指的长度还有手腕肌肉的走向,大到对方的背影,脖颈长度,颈肩肌肉弯曲弧度还有腿长比例。
何似突然明白那个冬天,消防演练的时候为何徐见澄能一眼在人群中看见自己了。
那是因为他一直在注视着你你,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也是。
“这是你的尺寸。”
“千万不要哭啊,一会儿还要做手术。”
身后的人穿着手术服牵着何似的胳膊带他坐到长椅上,弯下腰来替何似穿鞋套。
“是真的吗?”
何似掐了一下眼前人的脸。
是真的。
徐见澄带着口罩,但能看出他眼睛弯了一下。
但何似却突然觉得肺部像被烧红的刀子扎穿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泪还是落了一滴下来。
徐见澄叹了口气,从深绿色手术服底下的口袋掏出一张无菌湿巾来给何似擦了擦。
“我们走吧。”
护士是上了年纪的大妈,给何似脸部贴手术贴膜的时候贴歪了,挡住了做手术的左眼,随后便直接像撕胶带那么一撕,直接撕了下来。
何似没忍住出了声。
他还没说什么,徐见澄就用挪威语道:“轻点。”
大妈又换了张无菌贴膜,这会儿总算贴准了,紧接着何似的左眼被撑眼器撑开固定。
“这是镇定剂。”
护士把何似的左手固定在手术台上,含有镇定成分的针剂缓缓推进血管里。
意识逐渐模糊。
徐见澄坐在一旁牵着何似的右手。
主刀医生打开无影灯,对准何似的眼睛。
当五颜六色的LED灯汇聚在一起就成了白色。
无影灯是为了防止手术时医生视觉疲劳而设,但何似只觉得困意止不住的往上翻涌,眼皮被撑眼器固定住了比不上,只剩一汪黑眼珠快要翻上去。
徐见澄捏了捏何似的手心,“别睡。”
“等做完再睡。”
何似强迫自己盯着无影灯,感觉那灯芯就像万花筒一样转来转去,就在愣神之间医生把什么东西按进了眼里。
好痛,却四肢软绵绵的动不了。
不知道是痛觉太强烈还是这镇静剂只负责限制何似行动不负责切断反射的传入神经部分,但确实,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何似下意识用余光看见徐见澄皱着眉闭了下眼。
主刀医生道:“Ikke sove”
何似把视线移了回去,听见徐见澄沉稳的声音,“别睡”
紧接着又是第二次,医生又按了什么进去。
“endte”
“结束了。”
原来自己还能动,护士扶着何似下了病床。
徐见澄站在原地。
他不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