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渣生存图鉴(61)
紧接着就是第二滴第三滴,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何似没抬头,“你先去卫生间洗洗吧。”
徐见澄回来的时候何似已经换了道题。
“柯西不等式?你做题总是想着投机取巧。”
何似难得没拿什么用高等数学解一眼就能看出答案何必浪费时间的说法顶他,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我去洗一下手,洗完我们就走吧。”
哭声。
压抑的哭声。
男厕和女厕仅仅就一墙之隔,女厕的哭声清晰的隔墙传来。
何似把手放在水龙头下面,红外线感应区自动感应出水,淹没了哭声。
他神经质般的把手放在水底下一根一根的冲洗,直到一双手被水冲的青白。
隔壁的哭声没了。
食指的指腹处渗出道血线,可能是刚才不小心被玻璃碴划的,何似舔了一下,甩了甩手上的水,出去了。
*
徐见澄举着伞,雨水像条小溪一样顺着伞骨往下坠,何似把书包背在胸前,他怕把作业打湿。
“等我一会儿。”
“哦。”
何似撑着伞一个人站在屋檐下。
B市的夏天总是这样,黄色预警说来就来,暴雨说下就下,几分钟就下的天地混荒声如击鼓。
“走吧。”
徐见澄出来时手里多了份蛋糕,何似没说什么。
“怎么情绪突然低落了?”
徐见澄把何似往伞里拉了拉。
雨势稍稍小了一点,但路旁的法桐叶还是被打的抬不起头来。
“你说……”
何似张了下嘴。
“算了。”
何似想起来五岁那个夏天,那时候他还在上幼儿园中班,小伙伴们把他约到离家不远处的那条河附近玩水。
溪水又清又浅,小朋友们都在那玩,沈欢没多想就让何似去了。
事实上这是噩梦的开端。
年幼的何似被一群同龄人踩着头按进水里。
“没爹的野种。”
“不,我……我有…”
话还没说完,何似又被人踩进水里,他还没来得及憋气,水顿时倒灌进气管里,何似咳得几乎要窒息,但这更加剧了水倒灌进气管。
没力气挣扎了……
就这样吧。
“你看他一动不动,是不是死了?”
“不是吧,哪有死人是睁着眼的。”
“谁说死人都是闭眼的,我看电视上也有人睁着眼死的。”
“我妈说了睁着眼是死不瞑目!”
“什么叫死不瞑目?”
“笨,就是人死的时候有愿望没有完成,不甘心,所以不肯闭上眼睛。”
“啊……不会有怨气吧。”
“怨气和愿望不是一个词啊,笨!”
“快跑!只要跑的够快怨气就追不上我!”
小朋友们哗的一下鸟兽状散开,把何似留在河滩上。
“哎呀,衣服怎么这么湿?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下水游泳吗?”
何似上下牙直打磕绊,全身抖个不停。
“快把衣服换下来然后洗个澡去。”
沈欢把何似衣服脱下来,发现自家儿子脖颈上红红的一圈。
“怎么搞得?谁弄的?”
何似一直哆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欢心里咯噔一声。
当天晚上何似就发起了高烧,去医院挂急诊,诊断结果是细支气管为中心的肺组织化脓发炎,简称支气管肺炎。
三个月后出院,沈欢马不停蹄的给何似办了换园手续,狠了狠心找了个贵族幼儿园塞进去,为此沈欢何文远又大吵一架。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何似都不敢游泳,甚至连洗澡都会喘不上气来。
☆、雨后的云
何似跟在徐见澄后面进门。
“……妈?你怎么来了。”
徐荆坐在沙发上,用描金骨瓷茶盘托着,端着杯正山小种,正在看露台上的花。
栀子和洋桔梗被雨打的弯了颈,花瓣吸饱了水,泡的过于胀大,甚至都有些皱缩了,垂落在泳池边上,像引颈受戮的天鹅。
何似僵了一下,徐见澄把蛋糕换到左手,右手伸到后面牵着何似。
何似下意识的想把手抽出来,在家长面前这算什么?
没想到徐见澄握的更用力了,何似觉得自己腕骨要被捏碎了,轻轻倒抽了口气,徐见澄这才稍微松了松。
“站着干嘛,带着人家进来啊。”
都说儿子像母亲,女儿像父亲,徐见澄倒跟他母亲长得不太像,他母亲是很温婉端庄的长相,上镜又大气,徐见澄脸部线条反而过于凌厉了,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他父亲。
“阿姨好。”
何似站在玄关处脑海中一片空白。
徐荆坐在沙发上笑眯眯道:“你好,我能先和见澄聊一会儿天吗?”
何似手无足措的点了点头,徐见澄把手里的蛋糕递给何似,让他上楼。
*
徐见澄上楼的时候,何似正靠在椅背上揉着左眼。抹茶乳酪舒芙蕾被以角平分线的方式切割成了两半,抹茶粉撒在纸盒上。
“眼又疼了?一会儿给你拿冰袋敷一下。”
徐见澄走过去,拿手蹭着何似颈椎棘突的那块骨头,每当布满薄茧的指腹蹭到那块微微突出的小骨头,徐见澄都感觉有股微弱而又麻酥的电流导了进来,让他深深地从心底里战栗。
“阿姨走了?”
“走了。”
何似转着手里的笔,看着胳膊底下的卷子。
徐见澄看了一眼一旁的舒芙蕾,“怎么不吃?”
“留着等你一起吃。”
何似往前起了下身,他感觉那块骨头要被徐见澄擦出火星来了,“你妈她知道吗?”
徐见澄一只手就能握住何似脖颈,他把何似又拖了回来,那块胫骨都被磨红了,何似本来皮肤就奶白奶白的,这么一看可怜兮兮的。
徐见澄的手又往下伸了伸。
“疼。”
何似拿叉子把另一半舒芙蕾切成小块,插起一块转身堵住徐见澄的嘴。
“她知道吗?”
何似又问了一遍。
外面雨势稍小了点,窗檐上挂了一排排的水滴,珠帘一样直直的坠了下来。
徐见澄慢条斯理的吃完嘴里的舒芙蕾后道:“知道。”
“先洗澡,换身睡衣,我去做饭。”
徐见澄下楼做饭去了,何似拿笔在卷子上点了点,也起身去洗澡。
从镜子里看,他颈椎七块,胸椎十二块,腰椎五块还有最下面的那一块尾骨,总共三十三块椎骨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齿印,青红紫交错,还有红色的小血点。
“嘶……”
何似轻轻碰了下,疼的皱了下眉。
徐见澄的牙可真够利的。
温热的水流滑过何似后背跟针扎一样疼,刺的他太阳穴一凸一凸的。
傻逼 徐见澄,再让他咬自己就是狗。
徐见澄的沐浴露是荷兰的小众品牌,一按下去绵密的泡沫立刻溢了出来,全都是淡淡的雪松味。之前何似还觉得很好玩,用手一撑就能撑出一个巨大无比的泡泡,灯光在泡泡薄膜上下界面发生干涉像抓住了彩色的珍珠,但现在他只想赶紧洗完。
何似草草的冲完,穿上睡衣下楼。下台阶的时候脚滑了一下,后背咯在了楼梯扶手上,疼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徐见澄正在楼下摆盘,何似气不打一处来。
“傻逼徐见澄!”
徐见澄抬头看着站在楼梯上的何似,“怎么了,要造反吗?”
“你看你干的好事!”
“我怎么了?”
“我后背好疼好疼好疼啊!”
何似几步下了楼梯跑到徐见澄面前掀开睡衣露出后背。
徐见澄眼神暗了暗,把何似搂了过来,叼着他颈窝的那块软肉,“对不起啊,都是我的错,今天晚上给你拿热毛巾敷一敷。”
何似被亲的顿时没了脾气。
第二天到校时昨天被打下来的灯已经不见了,新的灯换了上去,李思佩沉默的坐在位上,脖颈上多了一圈显眼的白绷带。
直到放学时,天又开始下雨。
何似和徐见澄走出教室的时候被等在一旁的李思佩叫住。
“徐见澄,我能跟何似说几句话吗?”
徐见澄看着李思佩,点了点头。
走廊的灯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电路老化的缘故,暗淡得很。
“何似”,李思佩神经质的攥着衣角,“我要走了。”
何似原本一直看着窗外,听到这句话猛然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