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式走马(ABO)(81)
“我下午不能陪你了。”郑禾恩轻声道,“晚上等我,一起吃饭吧?”
黎津魂不守舍的朝他点头。
午饭后,黎津来到园区西北角的欧式亭子。
钟凉要离开医院,让黎津心里猝不及防涌上一阵酸楚,仿佛刻在皮肤已久的自残的伤疤,如今消退的踪迹全无,且再也回不来了。他不知道该去怀念伤痛,还是怀念它曾经的存在。
黎津开始明白,自己是有错的,他不能理直气壮的摆出受害者的姿态,去怨恨钟凉的出现和两人的重逢。他曾经的付出和感情让他们都在受着伤害,从身体到灵魂,无一不痛。
同时,他已经没有勇气用爱和激情去填满一个黑洞。他被锉磨掉太多的锋利,一脚一脚的陷下去,不敢再攀登雪峰,只能仰头远远望着峰顶。他甚至无法再说,那是他心里仅存的渺茫的期盼。
他恨上了山长水远,恨上了长途跋涉,更恨自己渺小无力。
疗养院今日格外热闹,行人结伴往来,举止亲密,玫瑰花束闪现其中,一派暖融的情人节氛围。
而亭子下依旧天寒地冻,无人可依。
黎津焦虑的站起来踱步,亭子周围的积雪被他踩踏的一片狼藉,又或是枯坐着,双手抱膝盖,把自己团在一起。
迷茫又心痛着。无法判断是非对错,就好像漂浮在宇宙,失去一切真实感。
黎津第一次觉得自己堕落无能,宛如不被需要的废弃物。
他干脆蹲在老位置,像疯子一样不同寻常的窥视等待着。无法伸手穿过栅栏扒开灌木丛,又不敢站在树后大大方方的看那张钟凉坐过的长椅,只能从低矮的枝桠缝隙里,寻找彼岸露过来的光。
雪色晃眼,仿佛变成很久之前,他们曾并肩躺在树下,春暖花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下的雪地几乎要因黎津散发的热度而融化。他感觉对面脚步在逼近,一步步踩着他的心跳。
咚...咚...
那人停在灌木丛前,和铁栅板半臂的距离,呼吸平静至极,冷冷的声音在空旷中响起,“我要走了。”
黎津知道是对自己说的。他们靠的这么近,就算没有戴着模拟器产品,也能清晰感知。他甚至想用原原本本的感官,去触摸那种孤傲幽香的信息素。
“我知道你在。”钟凉像同普通朋友说话,不远不近,“银杏叶,谢谢。”
黎津猛颤了一下。原来他都知道,一直知道。只是几片微不足道的叶子,也值得他来道谢吗?黎津鼻尖有些发酸,身体不受控制的晃了晃。
“对不起,我不能理解7片叶子有什么含义...所以,再见。”钟凉说的冷静,一丝情感波动也无,似在做最后的告别。
黎津死死的咬住下唇,发不出一点声音,头脑却已经不太清醒。他听见“再见”两个字被放大了无数倍,在耳边盘旋不去。他却像个懦夫,明明一直在心底祈祷钟凉能认真的说一次,可现在自己连直面的气度都没有了吗?
灌木夹缝中那双鞋子又停几秒,调转方向,从容迈开步子。
“等等!”黎津蓦然站起身,动作太快,眼前一阵阵眩晕。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在虚空之中指了指自己颈后的东西,哑声道,“我可以治好的...”
他像是在肯定自己的想法,找到一切苦痛的出口,激动起来,“钟凉,我有希望治好的...”他想,也许应该把错误都归咎于“低敏症”,而不是用尽全力的自己,或者承受了太多的他...
钟凉细细的凝视他,望进他失焦又潮湿的眼里。他不知道黎津指的是什么,但已经无力探究了。
他见那天郑禾恩追着黎津从眼前离开,捕捉到郑禾恩的目光。王皓迪站在身后,带着点嘲讽和无奈道,“这回你该相信我了吧,我亲眼看见他们两个举止亲昵,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们也在这里...”
他没有答应王皓迪的话,还愣愣的站着,期待也许夹在书里那些银杏,会带来什么转机。
王皓迪按了按他的肩膀,“他们现在在一起,好着呢。你别多想了,我去看看出院前还有什么要做的...”
心被撕扯的鲜血淋漓,再一点点缝合。
以至于到了今天,他能坦然告别。
“恭喜你,黎津。”钟凉淡淡道。
黎津使劲睁大眼睛,终于看清眼前之人。他往前走几步,挤在银杏树干之间,额头几乎抵上铁栅栏,也瞬间被冰的清醒。他内心强烈渴望着,想把钟凉收进眼底。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只是颤抖道,“也恭喜你,钟凉。”
钟凉弯了弯唇角,“恭喜郑禾恩得偿所愿了...”
“什...”黎津皱了皱眉,忽然反应过来,下意识道,“没有!”
钟凉轻松的笑了,“再见。”他干脆转身离去。
黎津双手扒着栅栏,张了张嘴,可笑刚刚编尽借口,还是说不出一个字挽留。一直注视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和雪地里留下的一个个脚印。
那身影越来越小,小如一粒尘埃,最后一点信息素也很快消失在空气里。
黎津一眨不眨,把最后一个画面看的仔细分明,希望就此定格停滞,再刻在脑海中。
面前这堵墙,圈着黎津,像个囚笼。
他们一个在海角,一个在天涯。一个不愿回头,一个只能远望。
他们仿佛凝成两块孤独结晶,无法靠近,无法相依。
黎津后悔很多事情。
很久很久,他才从情绪里艰难挣脱。
他缓缓蹲下,从土里拾起一片银杏叶。大概是他寻遍这排树下的雪地,遗留的不完整的一叶。
就地取材的银杏叶,是纯情之情,是永生不变的爱。而剩下的这些,是他破碎的执念。
他不希望钟凉能理解,也许钟凉早就已经把叶子扔了。
他们就这样,不再靠近吧。
...
整个城市,渐渐沉入夜色。
郑禾恩特地回家,洗去实验室的药剂味,换一套墨绿色的休闲西服,又喷上清淡的古龙水,到疗养院接黎津。
黎津带来换洗的衣服不多,在郑禾恩的强烈要求下,穿了一件纯黑的修身毛呢大衣,显得挺拔修长,冷峻面容包裹着沉稳成熟。
郑禾恩微微踮脚,松松的帮他系上从家里带来的深绿色针织围巾,一角绣着品牌独有的格纹。整好围巾,他便拉开距离,而望向黎津的眼神,不自觉有些痴迷。
“这是?”黎津不解的摸了摸围巾,知道价格不菲。
“给你的围巾。”郑禾恩垂下目光,“走吧,我预定了酒店。”
黎津没有多问,径直跟上去。
情人节的饭点,鲜少有的士路过疗养院,没想到刚一出门,就有一辆特地停在门口。郑禾恩径自走过去,替黎津拉开门。
“谢谢。”黎津道,“不用帮我开门的。”
郑禾恩只是浅笑不语。
离始发地不远的商业中心,附近几十棵行道树全部挂满银色的星星彩灯,中央广场鲜红的心形拱门下,情侣们合照笑的开怀。往来卖花的女孩拉住男士的衣袖,恳请他们为伴侣买上一束新鲜的玫瑰。
黎津和郑禾恩并排穿过人潮,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他们并不亲密的牵手或者搭肩,却又似乎比朋友的距离要近一些。以至于颇会看脸色的卖花姑娘,都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推销。
郑禾恩定了中餐厅,一进来就热热闹闹的,大桌小桌,拼酒谈笑。
侍应生把两人往深处领,穿过曲折的走廊,是一个宽敞雅静的包间,落地窗开阔,墙上几幅水墨,幽幽一点檀香。
郑禾恩照着特色点菜,黎津也没什么忌口。两人安安静静吃完饭,再点一壶淡茶。从高处远眺车水马龙,仿佛自己也能融入那种冒着粉色泡泡的浪漫氛围里。
郑禾恩觉得现在两人的相处模式就很好,只要这样和黎津对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他就已经很幸福了。
约莫九点,郑禾恩出去接电话。
黎津见他迟迟没有回来,起身去洗手间。返回的路上,郑禾恩迎面走来,怀里捧着一束玫瑰花无处可藏。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一瞬间的尴尬。
黎津走近,郑禾恩不好意思的垂着头,耳根都有些薄红,“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撞见了...送你的,黎津。”他抬头笑着把花束递到黎津跟前,满脸期待的看他。
“禾恩...”黎津犹豫着,“我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