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的是时间(100)
匆匆挂断电话,晏羽将手机放在腿上便去推轮椅,啪啦,晃动中手机滑落到了地上,他停下来俯身去捡,真是越忙越出错。
廊檐下闪出一个人影,几步来到近前,先他一步弯腰捡起手机递过来。
“魏总?谢谢。”
他不知道魏千程在这里站了多久,只是这一刻对方的目光探照灯般笔直通亮地射过来,有些咄咄逼人。“你有急事?”
晏羽回过神,意识到在这里碰到对方也不错,反正还是要跟领导说一声、请个假的。
“是的,魏总。我家里人出了一点状况,我得立即赶过去处理,跟您请个假……”他权衡了一下,试探着开口,“另外,能不能麻烦您的司机送我下山,到山下可以打车的地方就行。”
青年像是知道自己提了个略显过分的要求,隐忍地掩饰着紧张,微微仰起脸看向他。月光下,晏羽的一张脸白皙皎洁,映着清冷的月辉,眼梢因为焦急而微微泛红,一双如画的眉目水汽氤氲,恍如幻境里最最瑰丽的湖。
他原本已是成年人的身量,却有一种少年稚嫩的脆弱和纤细,白色T恤的领口延展出一道美丽的脖颈,清晰的锁骨半掩在单薄的布料下,勾勒出柔美的线段。
连他那副困在轮椅中的病弱都极致动人,还有他小心翼翼探求的声音……
“魏总?”
魏千程猛地拉住目光,险险停在一个临界的温度,深吸一口山里带着夜露的沁凉空气掩住胸口的热意,双脚无意义地微微挪动了一下才沉声开口。
“现在很晚了,你一个人下山太危险。介意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或许我能够帮上忙。”
他有些庆幸自己背对着月光,整个表情都笼在暗影里。
“没什么,我母亲在外地旅行丢了卡证和手机,我得过去接她回来。”
因为还想蹭对方的车下山,晏羽只能耐心地解释并等待一番,不然这个时间他没有别的方式离开这里。
魏千程摸出手机,“你别着急,你母亲在哪个城市,说不定我还真可以帮得上忙。”
“不用麻烦了,就在蕃市,我过去一趟也很快的。”
“很快吗,快得过一通电话?”魏千程略一思索,已经将一通电话拨了出去,“是我,帮我到蕃市接一位夫人……”
他倾身看向晏羽,“地址?”
晏羽只得将派出所民警刚刚发给他的地址转给魏千程看,对方了然地点点头。
“他离得很近,应该一个小时就有消息,不如我们回去房间等?”魏千程见晏羽没动,跨出的脚步顿住,转头道,“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下山去赶飞机,你还在想别的什么法子吗,不相信我?”
晏羽摇摇头,“谢谢魏总,给您添麻烦了。”
魏千程保持着那个转头的姿势,一脸“你很怕给人添麻烦吗”的疑问表情,便看见晏羽给一道小台阶挡住去路,正茫然地抬起头寻求帮助,又尴尬地发现这里只有他和他老板两个人。
魏千程走回几步,按着扶手轻轻一提,将他解救出来。“来我房间等吧,你想喝点什么?”
“我想……借用下卫生间……”晏羽晚上吃了难以消化的烤制食品,又被灌了几杯凉酒,夜风一吹加上着急,胃里搅着翻涌起来。
魏千程的房间是个大套间,外间会客室有客用的卫生间,他来不及等到主人点头便扎进去吐了个昏天黑地,彻底清空之后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晏羽把自己简单收拾到不那么狼狈的程度,用卫生间里的电话呼叫了保洁,才转出来回到会客室。
茶几上一杯温水等着他。
“抱歉,我不太能喝酒,魏总见笑了。”
魏千程晃了下杯子里的香槟,在金色落地窗帘前缓缓转过身,“不能喝,以后就不要喝了。”
大约四十分钟后,蕃市的人接到了庄美婵,帮她安排了住处以及后续补办各种证件和挂失事宜。
第二天回程前的聚餐,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晏羽面前提劝酒的事,李经理还亲自给他甄满一杯果汁双手捧着送到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晏小羽:你不疼我爱我了是吗?知不知道外面有很多人等着对我好?
易大风:剩下那二十万你不要了?
晏小羽:不要了你就对我好吗?我再给你二十万呢?
易大风:……
第68章 18魇
回莲城安顿了母亲,晏羽也借此机会受邀参观了千呈科技位于莲城市中心凯景铭座的新办公地址,整个A座共有三十三层,其中十二层往上都被千呈租赁下来作为办公区域。
新装修的空间时尚宽敞,充满科技感,办公环境十分舒适,是梅川的测试中心完全无法比拟的。
国庆前夕刚好有一场千呈科技的产品推介会,主打轻松居家理念,推广的全部是一些辅助家务劳动的电子产品,诸如料理机、清洁机器人、吸尘器等等。
言斯年以上司的身份压着晏羽不让他走,硬逼着他在新址感受了两个星期的高端办公环境,一直到产品推介会结束。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魏总,你看着吧,这回他母亲也回来了,胡萝卜和橄榄枝也都抛出去了,没有拐不回来的道理!
言大叔巴巴等着测试中心那边的内部异动申请,每一批都没有晏羽的名字,简直比碰到棘手的技术难题更加抓心挠肝,还因为这个不知被魏总白捡了多少个笑话看。
年轻嘛,总是理想大过天,执拗当骨气,反正劳动合同签在那里人也跑不了,早晚给你调回来。魏千程安慰地拍拍言总耷拉下去的肩膀,露出个自信的笑容。
***
转眼易乘风都快回来小半年了,时间也从暮春走到了深秋,可他的过度自卑综合症却一点没见好,拒绝加入任何同学群,跟所有人都不联络,就算谁在路上碰巧跟他走了个对面,他都能干出选择性失明这种事儿来。
晏羽是个学院派、技术流,强忍着不去打扰他,期待他能有天自愈,还买了一堆回归社会拥抱美好人生的心理学书籍仔细研读,就差连犯罪心理学也顺便研究一下了,少有地把自己看得一头雾水。
他还对比了一下自己受伤之后的心态,觉得大致上可能属于同一种心路历程,最初的一两年都很怕见人,恨不得全世界都不认识自己。
一两年,还要那么久吗?
后来他是怎么渐渐适应过来的,应该就是回了梅川,在实验中学遇到了易乘风吧。
那一年,他才发现自己无法行走之后,居然还保留着快乐这种主观感受。
所以,结论应该是,必须有个他足够信任的人来拉他一把,而且这个人应该主动一点,脸皮厚一点。
这个人,会是自己吗?
晏羽叹了口气,合上那本七百多页的《重塑梦想:大不了从头再来》。
脸皮厚一点,脸皮厚一点……
他摸过手机,调出那个熟悉的号码,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弃了点击呼出按钮,毕竟一直拉黑他呢,再拨一千次也厚不起来。
穿上外套,从零钱盒里摸出一把硬币攥在手里,晏羽转头看了眼时钟,已经快十点了,公寓楼下有个投币电话亭,他决定出去试一下。
毫无修饰的等待音,嘟嘟地像是声波锯在他跳动的心脏上,麻麻痒痒的,有点期待的兴奋,也有点期待落空的担忧。
脸皮厚一点,不管怎样就是要拖着他聊一会儿,如果气氛不那么糟糕,或许还可以约一顿饭。
“喂?”听筒里传来易乘风略显犹疑的询问,就像所有接到陌生来电的机主那样。
“是我,晏羽。我——”
缺了玻璃门的电话亭临街,路上有白天被禁行的大货车经过,轰鸣声紧跟着昏黄的车灯从背后袭来,将他的声音淹没得模糊不清。
“你什么你!现在几点了?这是哪儿的电话?大半夜你不在家睡觉跑出来瞎晃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