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的是时间(132)
人,有时候是一种奇怪的生物,莫名便被一些可能完全不相干的事物吸引,比如那一瞬,孤单无助的男孩突然化身利箭刺破胸膛,让他整个身心都为之一震。
事实上,他当时不仅给晏羽重新买了水,还从护士站要了弯头吸管、到茶水间将水暖成温的,直到转回病房递过去给他喝,看着他伏在床边大口大口地吸吮吞咽,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瓶,内心竟然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
但魏千程不是一个感性为王的富二代愣头青,他从意识到自己尴尬身份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这种深入骨血的执念并非某一场偶遇就可以轻易改变。
然而命运大抵喜欢同执念深重的人开玩笑,可能这种玩笑的结局通常更加荒诞和刺激,令人着迷。
五年之后,魏千程偶然在梅川的测试中心看到了那份晏羽的实习生简历,内容堪称完美,确切说,有点大材小用。于是,被HR邮件拒绝了的晏羽在当天下午又接到了人资经理的电话,得知自己被录用。
魏千程第二次见到晏羽,是在他出发返回莲城的那天早上,车子停在测试中心大院里。
薄雾中,青年清瘦的身影困在轮椅里,有些无奈地被几级台阶阻在大楼门口,即便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还是能隔着深色的窗膜感受到他隐忍的局促和无助。
于是一周之内,千呈测试中心的无障碍设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改进,效率高得惊人。
这就是曾经的点水之恩吗?这些年来他何尝不在涌泉相报。
“大男孩是不会像我这样帮你公司赚到钱的。”晏羽躲开了他逼视的目光,“Q系一年的出货量预估可达七千万台,利润值将不少于六十亿人民币,百分之十五的销量提升意味着近十亿元的利润增幅,惠州工厂那边的资金流起码有半年时间不需要你掉一根头发,做做功课岂不是很值得?”
魏千程似乎仍陷在突然被截断的话题里,眉心拧出褶皱,“你跟她们都不一样……我对你承诺过的条件永远有效。”
给他股权吗?百分之五甚至百分之七?不不不,晏羽冲他打了个指响,像个稚拙的魔术师企图解除魔咒,“我想要的,不过是外骨骼项目能够一直进行下去。”
“分红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毕竟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晏羽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微微弯起嘴角,好像现在也不是这么回事儿了,是家里有人做饭给他他才吃饱不饿。
“可是大哥你不一样,家大业大的需要照顾,将来也得给后辈们留些什么,所以,不努力点很容易不够分的。”
大哥,终于肯开口管他叫大哥了,还顺便提醒了他的后宫局势。
这种时候似乎再说什么都不合适,魏千程冷下脸,掌心向内冲他摆了摆,轰人的姿势。
晏羽转回自己的办公区。
趴在桌上用铅笔逐条列新年开销却各种捉襟见肘拆东墙补西墙的尤霖笃地站起身,满脸开小差的羞涩和窘迫。
老板没有脚步声,这一点真是非常之惊悚。
“今晚留在办公室加班,随便你四则运算还是开黑打野,我不回来你不许走。”
晏总交代完这项诡异的任务,转身划向里间,中途因为接了通电话停下来。
“……我吃的很饱啊,一点不饿……网上订了一些零食和保鲜柜送过去,你和你的同事别总抽烟打发时间,可以试试打牌的时候喝点英式红茶配司康饼,毕竟吸二手烟也不健康……没有不舒服,不要再问了……晚上有事要晚回,不用等我……”
挂断电话,晏羽突然想起身后好像还有个大活人,转头看过去,尤霖的办工桌上电脑屏幕还停留在文档编辑界面,人却不见了。
到底是腿脚健全的年轻人,闪起来还真快!
内间的实木大门咔哒关合,钻在桌子下面两腿发麻眼花缭乱头晕耳鸣的尤霖才四脚并用探头爬出来,脑袋咕咚一声磕在桌腿上,紧绷的裤缝发出刺啦一声令人心碎的裂响。
我的妈,这是又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了,不是故意的也要遭报应吗!
作者有话要说:
脑洞一下:
几个身穿油渍麻花牛仔布工作服,食指和中指带着烟熏黄的修车师傅围坐在操作间的一张铁架桌旁边,一边优雅地嘬了口阿萨姆,一边拈起兰花指抽出几张扑克牌。
有人兴奋而克制地喊了句“加长版飞机,还剩一张”,下家比他还兴奋地甩出一对牌,喊得有些破音“王炸!给钱!”然后捏起小勺挖了一口抹茶慕斯抱怨道,“真他妈难吃!”
易老板倚在门边绝望地问,“今天是集体戒烟的第几天了?”
起子小心回答,“第第第,第二天!马桶又,又给过滤嘴,堵了……”
易老板从口袋里摸出老婆新送他的阿玛尼限量版软牛皮钱夹,抽出够买下这钱夹一个铜扣的一沓钞票塞给起子。
“去,来十条黄鹤楼……这个就不用放保鲜柜了,顺便把阿萨姆换成K师傅冰红茶,绿了吧唧那蛋糕拿去后院吧,看看狗吃不吃?算了,还是直接扔了吧,不然被你羽哥知道又要说我乱喂剩饭让那俩兔崽子发胖掉毛。”
第87章 12程
地库里的光线是毫无温度的冷白,从淡蓝色环氧地坪上反射的光将人脸映出不自然的铁青。
晏羽从拉锯一般的头痛中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正是魏千程那张染着铁青的面孔。
他的五官和表情在逆光中看不真切,一条手臂撑在车顶,俯视的角度挡住车门,给人不舒适的压迫感。
“小羽,上去喝杯醒酒茶。”
密闭性极佳的车门掀开,属于地库特有的混合了废气和尘霉的味道扑面而来,晏羽只觉得胃里一紧,连忙抬手扒住车门,探身出去,呕——
魏千程:“……”
饶是他反应很快地闪开一步,还是被呕吐物溅了鞋面和裤脚。
陈行赶忙跑过来,一边给晏羽递水漱口,一边扯了湿纸巾蹲在地上帮魏总临时清理污秽。
“去把车洗了,这里不用你。”魏千程从陈行手中接过轮椅,径直往电梯间推过去。
晏羽闭着眼,一手撑在额角,电梯上行的轻微超重感又让他多了些许不适,只得蹙眉忍耐。
晚上的事情很顺利,利益给出去则意味着回报的可预期性,只是政府官员们大多喜欢喝白酒,附庸风雅地开了瓶艺术珍藏版茅台五十年特酿,晏总就像当年讲述“南柯一梦”那样,将青瓷瓶上囫囵画着的诗词典故说得婉转又动人,哄得部长大人频频举杯。
既是因为这种不易蒙混过关的场合,也是由于魏总突然放任了的态度,少了保护的晏羽不得不咬牙陪了整场,得亏部长大人讲究养生不太贪杯,他才硬撑着将那小三两的五十三度灌进去,全凭毅力将得体的仪态维持到坐进车里。
魏千程吩咐陈行开车回公司他没有反对,在这之前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种可能。
而且易乘风发了消息说关店后过来家里等他,晏羽并不介意陈行在他家碰到易乘风,但他不想易乘风看见他给人灌醉的样子平白惹他担心。
高度酒的后劲儿在他血液里尽情蒸腾,晏羽觉得自己这具完全不适应酒精的身体短短三天之内被洗礼两次已经是生命的极限了,这会儿更是头晕目眩、身体软沉,恐怕自己连轮椅都推不好。
陈行大概是不会回来了,他唯一可以指望的人但愿能像他的年终奖一样给力。
电梯叮地一声停在三十三层,魏总的脚步踏在地砖上如影随形,他的声音也近在耳畔,“很难受吧?等会儿煮点醒酒茶给你,喝完睡一觉。你这样没法照顾自己,今晚就……”
魏千程的声音倏然顿住,晏羽勉强睁开眼,看见尤霖戳在VP办公区的门口,浑身筛糠一样颤抖,像只同时遇到狐狸和老虎的兔子被要求做选择题,A白斩,B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