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归来+番外(56)
每次艰难熬过电击治疗后,医生都会面无表情问他:“还喜欢男人吗?”最开始几次他总是固执的回答:“我没病,喜欢男人没有错。”
后来更是连话都不说一句,紧闭双眼侧躺着蜷缩在床上,关上耳朵,拒绝任何外来声音。
他表面上性格内敛沉静,骨子里却天生有一根反骨,对自己认定的事物,死脑筋走到底,学不会转弯,也绝不妥协。
如果他愿意妥协,变成医生父母眼里所谓的正常人,也许就能早日出院,重回学校复读一年高三,考个重本大学,前程似锦。
本科毕业了也许会考研,也许会直接参加工作,年龄到了便谈婚论嫁,娶一个合适的女人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听起来似乎很美好的样子,可它再美也不属于周目深。
他想要的生活不是这样的,他是同性恋,不能辜负正经姑娘,耽误人家一辈子。
如果没有遇到很喜欢的那个人,他宁愿孤独一生。
他本来以为,自己的后半生或许只能在这个监狱里度过,但怎么都没想到梁潜就这么突然出现了,像从天而降的天神。
那天的场景犹如昨日发生,每一幕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恰好进行一场新的电击治疗,周目深昏昏沉沉地被负责他的护士推进病房,那一次他的情绪格外糟糕,甚至第一次冒出想死的念头。
他逃不开这个监狱,却又不甘心一辈子关在这里,那还不如直接去死,趁早投胎,下辈子运气或许能稍微好一点。
如果始终逃不开喜欢男生的命运,那他乞求能拥有一对开明的父母,不会为了所谓的颜面强行把亲生儿子送进精神病院。
就在他心里浮现出越来越多的绝望时,玻璃墙突然被大力敲响,发出一阵“哐哐”的巨响,干脆生硬的打断了他的继续深想的念头,他紧紧靠着墙壁躲在充满消毒液气味的被褥里,似乎听到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他迟疑地把脑袋探出来,头发略微干枯油腻,他没急着翻身,而是默默的等了片刻,动静消失了,刚才听到自己的名字似乎只是他的幻觉。
他自嘲地哼笑一声,很敷衍的笑,连嘴角的幅度都没有任何变化,他一点一点往下缩,想把自己重新藏进唯一的保护壳里,但他又听到敲击玻璃的声响和刚才那道声音,语气凶狠,充满了戾气,让周目深本能感到害怕。
梁潜拽着锁上门准备离开的男护士的衣领,横眉竖目指着属于周目深的那扇门厉声道:“把门打开!我他妈让你把门打开!”-高考结束后第三天,梁潜以为又是放飞自我的一天,却没想到一大早就被梁宣兵叫醒,说他妈妈要去郊区的一家精神病院探望之前的病人,勒令他必须陪同,顺便随意考察一下,最近梁宣兵有意收购那家私立医院。
梁潜睡得正香被掀了被子,起床气犯了浑身不爽,但听完原因气也消了大半,别说是他爸,就算是他,也不放心让他妈一个人那种地方。
于是跟着一路到了医院,陪着母上大人见完那个病人,之后还准备继续跟着去找她在这家医院工作的姐妹,被韩落赶苍蝇似的打发走。
俩中年美女在医生办公室里说着话,目测没什么危险,梁潜便无聊地晃荡在大厅里,这层楼很安静,走廊没什么人,气温很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莫名让梁潜感觉有点瘆得慌。
“滴”电梯门打开,滑轮滚动的声音响彻在寂静无声的走廊,梁潜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名男护士推着一个仰躺在病床上的病人从他身前经过,他随意扫了两眼,那人呼吸急促,放在外面的那只手臂瘦得只剩下一张皮,还在轻微颤抖,白色的薄被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空洞无望的大眼睛。
梁潜收回视线,抬步准备出去透透气。
走了两步,突然定住脚,蹙紧眉心,越想越觉得那双眼睛格外眼熟,片刻后猛地回头,冲上前把准备离开的男护士逮住。
男护士个子不高,比梁潜矮了一大截,体重却不轻,却还是被突然冒出来的小伙子硬生生提起来仅脚尖着地,因为对方太过用力地拽紧衣领捏住脖子,产生一阵让人恐慌的窒息感。
因为缺氧导致满脸通红,男护士费力挣扎着说:“咳咳,先把我放开!咱好好说话!”梁潜松开他的衣领,改为掐住他的胳膊,极力压着滔天的愤怒再次说:“把门打开。”
男护士强忍着手臂上传来的剧痛,官方道:“这我没权利擅自开门的,你要先去他主治医生那儿登记,然后才可以探望。”
“我探望个屁!老子要把他带走,谁他妈把他关在这儿的?我跟他同学这么久,怎么没发现他有精神病!敢收正常人,你们不知道这是违法的吗!”“他是同性恋,被他父母送来戒断治疗,本人也是自愿的。”
男护士赶紧撇清关系。
自愿?听到这两个字梁潜血气直冲脑仁,整个人都快爆炸了。
周目深怎么可能自愿来这种鬼地方,他有脑子,不用想也知道绝对是被逼的。
梁潜不知道周目深自从休学回家后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他在医院呆了多久,不知道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人都快瘦成一具干尸了。
其他的暂时不想管,他现在必须带着周目深离开这里。
梁潜把男护士压在玻璃墙上,想直接动手抢他的钥匙。
走廊有摄像头,梁潜闹出的动静不小,这么一会儿负责这层楼的医生护士都聚了过来,还带上了两名保安。
保安上前想制住梁潜,他却抢先一步松开了男护士,侧身站在周目深的病房门口,像一尊威严庄重的保护神,隔绝外面这群吃人的魔鬼。
梁潜阴沉地盯着身前这几人,沉声问:“谁是负责周目深的医生?”站在人群最后面的中年大叔,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边眼睛后,说:“是我。”
“帮他办理出院需要什么手续?”“目前患者的病症并未好转,暂时不能出院。”
“他有什么病?我问你他有什么病!同性恋他妈是病吗!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带他离开这里。”
“同性恋不是病,但患者家属强烈要求彻底矫正性向后才同意出院,没有监护人的同意作为院方也不敢随意开出院证明。
再说了,你是什么身份暂且不知,万一别有企图......”梁潜直接气笑了,“我是谁,你们院长呢,问他认不认识梁宣兵,我是他儿子梁潜。”
叙城可能没有人不认识梁宣兵的,市内第一首富,房地产大亨,最近因为老婆工作的关系开始大量收购跟精神心理相关的私立医院,包括这家医院在内,在这儿工作的医生护士都有所耳闻。
医生愣了愣,说了句“请稍等”,便走到角落给院长打电话了解情况,确认无误后他有点为难的说:“患者未成年,未经监护人同意确实不能擅自出院,要不我帮你联系一下?”总算听到一句人话,梁潜身上的火药味消散些许,语气稍微平静点,“帮我把门打开,你们该干嘛干嘛。”
“这......”梁潜扫了他一眼,对方瞬间哑声,话锋一转,“行,那我先联系监护人,人来了再来通知你。”
“谢谢。”
-走廊重新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紧闭的门被打开,但梁潜这时却有一瞬胆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点害怕看到周目深现在的样子。
床上面向墙面侧躺的人一动不动,刚才外面这么大动静,也没影响他分毫,就像是自己建造了一面高大厚实的城墙,任何人任何声音都穿透不过,近不了他的身。
但此时的梁潜正试图向城里的主人迈进,他步伐很轻,慢慢走到床边,他轻声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周目深?”背对他的人颤了颤干瘦的身体,并没有回答。
梁潜隔着薄被全身上下仔细打量,即使有一层被子的遮掩,也能很明显的看出这人瘦了好多,已经快没人样了。
梁潜捏紧裤缝两侧的拳头,胸膛极速起伏,却又不敢释放出急促的呼吸,害怕惊扰道对方。
他极力镇定的问:“......你怎么样?还好吗?”床上那人还是一言不发,片刻后迟疑地翻了个身,他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迟疑的小声问:“你,你是谁?”因为长时间没说过话,声音干涩暗哑,像极了去年暑假他和舒越在破旧篮球场比赛的那天生病之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