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啊。”裴南烟反驳道,“我刚洗完澡。”
宋冺哦了一声,尾音若有似无地往上扬,不知道是不是裴南烟的错觉,宋冺这个回应听起来有点暧昧浮动的意味,好像有几分在刻意曲解裴南烟的解释的意思。
裴南烟原本只是坦白事实而已,被宋冺这么哦了一句,忽然就生出些不自在的热度来,他脸红心跳地走到敞开的窗口边,任由夜里微冷的风吹拂,借此散去逐渐上升的体温。
“你吃过晚餐了吗?”裴南烟没话找话道,偏过脸看到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着二十一点三十分,裴南烟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
听筒里传来一声低低的笑,裴南烟看不到宋冺,但大致能够想象他现下的表情,应该是左边唇角微微勾起,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又游刃有余的样子。他在宋冺面前偶尔会莫名其妙地出糗,宋冺眼含笑意注视着他的样子,裴南烟简直记忆深刻得不知道该开心还是懊恼。
不过宋冺笑起来左边唇角翘得稍高一点的习惯,还是很令裴南烟动心的,这种时刻的宋冺看起来有一种朦胧的,很特别的气质。
“吃过了,”宋冺道,“饿倒是不会,就是有点冷,腿也有点麻了。”
“为什么?”裴南烟困惑地发问。
“你不给我开门啊。”宋冺漫不经心道。
站在窗口的裴南烟双耳发红,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因为听筒里这把令他心动的声音,他闻言怔了几秒,然后稍稍探出身子。他卧室的窗口正对着楼下大门的方向,遥遥一眼望去,便发现黑色的铁艺大门门口真的停着一辆宋冺平时用来代步的白色沃尔沃。虽然没有见到宋冺站在车外的身影,但裴南烟还是感受到心跳紊乱的讯息,他话都说不好了,只顾着跑下楼为宋冺开门。
电话里是宋冺安慰他慢慢来的低沉声线,裴南烟却半点也管不住自己的脚步。他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跑向在月色中等待的宋冺。
第19章
裴南烟跑得太快了,脑海里全是宋冺,以至于无暇顾及其他,直到他察觉到宋冺眼神里藏匿不住的戏谑,才恍然大悟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
雪白的连体睡衣!裴南烟惊慌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暗自庆幸自己没把后面连着两个粉红色兔耳的帽子戴起来,否则就更丢脸了!
宋冺似笑非笑地注视着面色绯红的裴南烟,裴南烟窘迫得头皮发麻,转身就想往楼上跑,不料刚跑了一步就被攥住了身后的尾巴,宋冺默不作声地扯了一下,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的裴南烟便被他轻松拉进怀里。
......裴南烟从没有一刻这么想吐槽这套衣服的弱智设计。
裴东玙去年送他这套睡衣纯粹是想捉弄他,买的时候也没仔细看,回家拿给裴南烟时才发现明明是兔子睡衣,尾巴却长得像猫尾。裴南烟虽然对设计者的常识缺憾感到匪夷所思,穿上身后却发现衣料材质还挺舒服,冬天在家穿着也挺暖和的,而且爸爸们也不会取笑他,反而会夸他可爱,于是裴南烟也就欣然收下并享用了裴东玙原本不怀好意送出的礼物。
在家人面前裴南烟不会在意形象这回事,被家里人夸可爱裴南烟也有些沾沾自喜,但此刻以这副蠢样出现在宋冺眼前,他只想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
“去哪儿?”宋冺站在玄关,将裴南烟圈在怀中,他微微垂头,说话间的湿热气息全都喷洒在裴南烟裸/露出来的后颈皮肤上,“小兔子。”
裴南烟刚洗过澡,后颈上还没来得及贴抑制贴,也没戴颈环,宋冺的呼吸像是透过后颈皮肤钻进了裴南烟的身体,酥麻得令他血液升温,肢体发软。
“宋冺,”裴南烟连声音都绵软了,“你先让我上去换套衣服。”
宋冺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而后摇头道:“你让我单独在这儿等,不就相当于冷落客人?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裴南烟细想了一下,觉得宋冺说的也有道理,但他确实不太想穿着这套蠢兮兮的睡衣站在宋冺面前,还没来得及想出两全其美的方法,宋冺便俯身在他耳边说道,“不过我可以陪你上去换。”
满心都是换衣服这个念头的裴南烟还没来得及表态,就已被宋冺牵住尾巴往楼梯的方向走。宋冺应该是洗过澡了的,穿着白T恤和浅蓝色的牛仔外套,明明是最平常的穿搭,但放在宋冺身上,看起来就格外的干净利落。沉迷美色的裴南烟走在宋冺前面一个阶梯的位置,时不时地回过头去看宋冺,直到快到三楼时,裴南烟才回过神来迅速停下脚步,在宋冺询问的眼神里反悔道,“你......要不,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很快出来的。”
裴南烟家里的卧室门上都挂着卧室主人的名字木牌,距离三楼也就剩下四五个阶梯的距离,裴南烟的房间又在楼梯旁,宋冺一眼就看清了木牌上的名字,他温和地朝裴南烟笑,然后二话不说直接攥着裴南烟睡衣上的白色尾巴把人拖到房门前,用眼神示意神情闪躲的裴南烟开门。
裴南烟还想找个适当的借口说服宋冺在外头等他,宋冺便像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脸色骤然冷了不少,开口说道,“带男朋友参观一下房间有这么为难吗?还是说......”
宋冺的脸凑近了一些,茶棕色的瞳仁里映出裴南烟兔子一样可爱的堂皇表情,令人无端生出些想捉弄他的心思,“里面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裴南烟闻言眼睛不可遏制地睁大了,他努力平稳呼吸,但脸上并不平静的神色却出卖了他的心虚。他卧室里确实有个秘密,跟宋冺有关的,不过他自认藏得还算隐蔽,若宋冺只是进来看看的话,应该也不会发现的......
他不该这么紧张的,否则真的要让宋冺看出破绽来了。
裴南烟在心里天人交战了一番,最终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给宋冺开了门。
而宋冺进了裴南烟的卧室后仍攥着毛绒绒的尾巴不放,好似入门前说的话全都忘了。裴南烟小小地挣扎,提醒他自己要先换衣服,宋冺只勾着嘴角把他拉得更近,轻声说道,“就这样吧,挺可爱的。先带我看看你的房间。”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裴南烟在裴宅的卧室跟他公寓里的风格一致,浅色系的床上用品,原木色的床头柜、书桌、书架、衣柜,以及黑色沙发,连摆设规律都一模一样。
唯一明显的差异是,书架旁的洁白墙面上多了一幅跟笔电差不多大小的油画。
与精致的装裱相比,画本身普通得有些不可思议,实在称不上艺术品三个字,甚至有些配不上装裱用的画框,看起来更像是专门用来遮挡什么东西的随意物品。
宋冺在书架旁待得有些久,裴南烟只能暗中祈求宋冺不要太过在意那幅油画,最好是下一秒就参观够了他的卧室,主动提出要下楼的建议。
裴南烟垂着眼陪宋冺站在书架旁边,一颗心因为过度紧张而七上八下,好不容易才听到身后的宋冺脚步移动的声响,而他根本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因为宋冺接下来的行为恐慌得浑身僵硬。
——宋冺将画框取下来了。
裴南烟怔在原地,脑袋里轰隆作响,他找不到能够确切形容此刻心情的词汇,只知道自己除了落荒而逃再无其他的具体想法。
但他逃不了,他的尾巴被宋冺紧紧握在手里。
宋冺将取下的画框轻放在下方的书桌桌面,就着原本的姿势,将面色苍白的裴南烟困在他与书桌之间,两具身体贴得很近,宋冺在他耳边低声问道,“裴南烟,这是什么?”
裴南烟单薄的背脊僵直,窗外的冷风好似尽数挤进了他的房间,冻得他在宋冺怀里不由自主地发起颤来。
事实明晃晃地展现在宋冺眼前,他又何须再问?裴南烟担惊受怕地等着宋冺接下来的审判,他死死咬住下唇,生怕自己说出半句不应该的辩解。
欲盖弥彰的画框被揭下,隐藏于底下的、层层叠叠的全是宋冺的照片,这是裴南烟这一年多以来的隐秘心事,也是此刻毫无预兆曝光在宋冺眼前的,已经昭然若揭的秘密。
全完了。
裴南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漫长的静默,裴南烟被熟悉的薄荷味萦绕,却全然没了以往旖旎的心思。他心如死灰地眷恋着宋冺最后的温柔,仿佛摇摇欲坠地置身于半空的玻璃人,悬着一颗心,等待宋冺哪一刻撤走那根支撑着他的、他赖以存活的隐形丝线,而他最终狼狈地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