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冺很快挂了电话,裴南烟也快速藏好情绪,他单肩背着空荡荡的书包站起身,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宋冺一眼,“那,再见。”
“裴南烟。”裴南烟刚走出去两步,便被宋冺叫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管理做得如何,生怕露馅所以没有回头,只是站定了,等着宋冺开口。
宋冺走过来,出乎裴南烟意料地拉开了他背包的拉链,裴南烟不明所以地偏过脸,看见宋冺把浅蓝色的礼物盒子重新放回了他的背包,然后面不改色地将拉链拉好。
裴南烟不明白宋冺的意思,只是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像是等待判决一样忐忑不安。
许是他的表情看起来太严肃紧张,宋冺温和地笑了笑,“暂时先寄存在你这里,晚点再找你拿。”
裴南烟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只睁着黑亮的眼睛没有回答,宋冺忍不住伸手揉了下他柔软的发丝,轻声道:“我先过去了,晚点来接你。”
裴南烟藏了一肚子的话,结果如鲠在喉。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后,重新回到班级的KTV包厢。
这天裴南烟他们班的晚饭是在校外一家火锅店吃的,未出来见宋冺之前,裴南烟虽然表情很淡,至少看起来还是精神饱满的样子,而当他满怀期待地与宋冺见了面,再回到喧闹的包厢时,整个人都变得恹恹的,看起来更不好接近了。
裴南烟其实没有办法就“宋冺不记得他”这个事实对自己说没关系,没关系个屁,他说服不了自己去做一个喜欢某个人而不求回应的人,这样的人太伟大了,自私娇气的裴南烟根本做不到。
或许之前的他是勉强可以做到,但侥幸得到过宋冺偶然的一点点回应之后,裴南烟就变了,变得贪婪,变得不自量力,因为自认握住了一点点希望的光,就觉得这已经足够让他鼓起所有勇气去自作多情一次了。
宋冺的喜欢可以没有他的喜欢那么多,也可以迟一点再喜欢上他,但是倘若要等待的是完全得不到回应的残酷结果,如今的裴南烟是无法承受的。
不管裴南烟承不承认,他都确实在渴望宋冺能够接住他沉甸甸的心意,渴望宋冺来爱他。
宋冺不记得他这件事,真的让裴南烟感到十分挫败,这一点裴南烟没法自欺。
其实仔细想想,裴南烟根本从一开始就默认了“宋冺记得他”这个假设,否则他也不会暗自打了一堆腹稿,还上网搜索了不少告白金句,自以为今天能派上用场。不到这种令人失望的情况出现,他都不会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盲目乐观。
那些烂在肚子里的话,是裴南烟羞怯珍贵的秘密,如今全都被流进喉咙的口感酸甜的鸡尾酒浸泡,发酵成微酸辛辣的潮湿雾气,最后聚集在裴南烟微微发热的眼眶。
裴南烟觉得自己真是喝多了,否则怎么会出现了幻觉?他竟然看见宋冺推开了他们包厢的门,在喧哗声中,同学不可思议的表情中,半眯着眼,好像带了点愠怒的气息朝他走来,最后还俯身将他打横抱起,带他离开。
但幸好是幻觉啊,不然当他看到宋冺推门而入时忽然掉下的眼泪就会被发现了。
那也太丢脸了。
第15章
裴南烟喝过酒后,脸上又红又烫,明明睡着了,唇线却紧抿着微微下垂,看起来委屈极了。
宋冺用洁面巾过了遍温水,拧干后动作很轻地擦拭裴南烟的脸,或许是卧室的灯多开了一盏,因而光线太亮,原本被宋冺抱上车后便睡着了的裴南烟蹙了蹙眉,躺在宋冺床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宋冺抽了张新的洁面巾,轻轻按去裴南烟额头几颗细微的水珠,“要不要洗澡?”
裴南烟没有回答,只睁着迷蒙濡湿的眼睛望着宋冺,好一会儿才抬起左手遮住了发红的眼眶,瘪着嘴小声地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讨厌你。”
——看来没醒,还醉着。
宋冺并不急着去与醉鬼交谈,他更想听听裴南烟到底还有什么酒后真言要吐露。
“我很想跟你一起过圣诞节的,为什么你要去C大参加什么破球赛。”
宋冺篮球打得不错,上周跟着校队一起参加了邻市C大的大学生篮球联赛,比赛期间正巧是周一到周三,周四回校那日就是圣诞节隔天。那时裴南烟嘴上没说什么,原来心里这么不开心啊,宋冺看着嘴巴翘得老高的裴南烟,无声地笑了起来。
裴南烟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你都不记得我......我找了云山馆的笔筒送你......你还是不记得我。”
裴南烟说着说着就撤下了挡住视线的手臂,眨着湿漉漉的眼睛负气道:“我也不想记得你了。”
宋冺接话道:“那你试试。”
许是宋冺的表情和语气都太冷,裴南烟委屈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又抬手挡住眼睛,嘟囔着控诉,“真的好讨厌,梦里都欺负我。”
他这副样子就像受了委屈偷偷抱怨的小学生,宋冺轻笑出声,坐在床边心情愉悦地注视着幼稚地翻过身去不肯看他的omega,胸口被源源不断的温柔和喜爱填充,整个灰白色调的房间像是被五彩的颜色一点一点地置换修改,空气里飘荡着清甜沁人的奶油香味。
裴南烟喝醉之后任性了一些,至少不像平日里面对宋冺时那么小心翼翼。“拘谨”这个词放在裴南烟身上,其实挺违和的,宋冺见过他在裴东玙面前恃宠而骄的模样,也见过他对着封遥耍赖撒娇,那些才是裴南烟最生动可爱的样子。
此刻因为喝了酒而“原形毕露”的裴南烟也很可爱。
宋冺心里甚至冒出了一个稍微有些荒诞的念头——倘若以后裴南烟在他面前总是那么如履薄冰的样子,那他就每天给裴南烟喂些酒,让他醉醺醺地跟自己撒娇,耍赖,或者闹脾气。
裴南烟不需要小心翼翼,裴南烟可以尽情做他自己。
不清醒归不清醒,裴南烟爱干净的习惯倒是半点没忘,他缓慢坐了起来,仔细穿好床边的拖鞋后便下了床,受酒精影响,走起路来步伐都不太稳。宋冺的卧室对他来说是个陌生地点,他踉跄地在房间里绕了两圈,因为找不到想找的目标于是气急败坏地跺了下脚。
裴南烟在房里走动的时候,宋冺就站在卧室中央怡然自得地注视着他,直到裴南烟急得跺脚,宋冺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很轻的一声,但裴南烟还是听到了,他缓缓转过脸来瞪向宋冺,双眼泛红看起来一点儿气势都没有,连凶巴巴的样子看起来都好可爱,“你笑什么!”
“没有。”宋冺走近他,“在找什么?”
大概是思维受酒精影响的原因,裴南烟思考的模样看起来呆呆的,说话的语速也慢了一些,“浴室,要洗澡。”
宋冺于是把他带到浴室,等宋冺找来给裴南烟将就一晚的新内裤和睡衣时,裴南烟仍泡在浴缸里不肯离开,他挤了很多的沐浴露,浴缸里飘浮着一层泡沫的温水温度已经下降了一些,裴南烟因为在浴缸里玩泡泡,露出来的肩膀和颈线都沾着白色的泡沫。宋冺担心他待得太久要感冒,所以在劝导无果之后,便面色阴沉地将人拉了起来,拿起花洒冲净了裴南烟身上的泡沫,然后像监督孩子穿衣服的家长似的站在一旁等着裴南烟。
裴南烟乖乖穿好衣服后,小步移动到宋冺面前,分明是同龄人,但他穿着极不合身的睡衣,仰着脸凝视宋冺的样子看起来就像跟大人讨奖励的孩子。他脸上的肌肤微湿透粉,浓密纤长的睫毛也被水珠沾湿,在浴室里的暖光下漂亮得有些梦幻。宋冺不过是多看了一眼,便忍不住低头在裴南烟被潮气晕染得更加鲜艳的嘴唇上轻啄了一下。
像是咬了一口酸甜的果汁软糖。
明明很喜欢那种柔软的触感,退开之后宋冺还要口是心非地打击裴南烟,“都是酒味,臭死了。”
宋冺刚一退开,裴南烟便慌张地捂住了嘴巴,倒不是因为在意宋冺说的话,他甚至因为反应迟钝都没有听清宋冺说了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裴南烟光是理解自己的想法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墨黑的瞳仁被暖光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色,而金色又被漫起的不可思议掩掉,说出口的话因为被手心困住的原因变得十分模糊,“你又不喜欢我,怎么亲我?”
“梦里面也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