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言+番外(31)
保安挠了挠头,憨厚地道:“好吧那您登记一下。”
唐修配合着登记完,发现原本还在他身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影。
——
沈堪舆进了会场,避开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找到一个偏僻阴暗的角落站着。
他刚刚动完手术,刀口愈合得不好,一直反复发烧,刚刚又摔了一跤,他到现在都疼得一直哆嗦,靠着墙都站不稳,就伸手紧紧抓住了旁边的扶手,努力地让自己涣散的视线聚焦在远处的舞台上。
他除了打游戏,对互联网的其他事情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根本不知道《沧海笑》网络大热的事情。他是在医院里排队取药的时候,听到旁边的高中生在议论《沧海笑》怎么怎么好玩,过几天要举办庆功酒会,酒会上会抽取顶级装备和绝版皮肤。
手术前他以为自己不会再醒过来,真的没有想到居然还有机会听到、甚至看到《沧海笑》的成功,还有机会听到顾言笙的声音,看到他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
虽然他现在看不清也听不清,但他知道他在那里。他听着他遥远得像幻听一样的声音,看着他模糊成一片光影的身形,笑得像一个不小心捡到珍贵宝物的小孩,欣喜又惶恐。
阿笙,你真的很棒啊。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你终于成功了,以后都不会像以前那么辛苦了。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会一直都好下去的。
有工作人员下来发放便利贴和笔,说可以写一个与游戏相关的愿望,贴在心愿墙上,待会选择十张来实现。
沈堪舆拿着笔,颤抖着手在便利贴上画下了和之前几乎一模一样的画:阿笙牵着甜甜,两个人都笑得眉眼弯弯,嘴角弯弯。
不同的是,右上角没有那颗星星了。
他不能再做那颗星星了。
妈妈说他是灾星。
他在手术中突然心跳乏力接近停止,医生为了抢救他,险些贻误了肝移植的黄金时间,所以最后虽然成功移植,但爸爸的预后效果可能不是像之前那么乐观。
他跟妈妈解释了,他手术前真的跟医生说过,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可以不用管他,只要爸爸平平安安的就好,医生明明当时候都答应他了,他真的不知道医生为什么要骗他。
妈妈还是打了他。
因为无论如何,他差点就害死爸爸了,差一点点。
他是灾星,他没有办法再变成一颗可以保佑阿笙的星星了,他只是一颗会给别人带来不幸的灾星。
他佝偻着腰,捧着便利贴,闭着眼轻轻地吻了一下上面画的两个小人,咸涩温热的液体接连不断地滴落在单薄的纸张上,很快将整张便利贴都浸得绵软濡湿,笔墨晕染开来,渐渐地都辨认不出来上面画的是什么。
他艰难地想挤到心愿墙那边,却怎么都挤不过去,刀口太疼了,他紧紧地捂着上腹,却是被别人碰到一下身体就牵扯得那里撕裂一般的疼。
推挤之间,便利贴碎成了两片。
他将两张碎纸片攥在手心,怔怔地看着那面他怎么也到不了的心愿墙,空洞的眼睛里止不住地淌着眼泪。
他却没有哭出声,在人群里安静得像空气,也苍白得像泡沫。
他听到旁边的女孩在说:“诶诶诶我好像看到顾美人在看我!妈呀他真好看!”
“你做梦吧,舞台上灯光那么亮,他看台下就是一团黑,看得到你就有鬼了。”
“哦这样吗!”
原来是这样吗。
是这样,所以阿笙一直都看不到他吗?
原来是因为他爱的人一直都在光里,所以怎么都看不到他的。
那他可以不可以,再说一次爱他呢?
他在光里,一定看不到,也听不到的,不会打扰到他的吧。
阿笙我爱你。
我也很想你。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看到你了吧。
可是我连你的样子都看不清了。
我也没有办法再保佑你和甜甜了,对不起。
你一定要……幸福平安啊。
第二十五章
顾言笙蹙眉盯着心愿墙的方向,虽然距离很远光线很暗,他什么都看不清楚,但他总觉得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紧紧揪扯着他的心。
他快步走到灯光师身边:“师傅,您可以帮忙打一道聚光灯到心愿墙那边吗?”
灯光师愣了一下:“现在吗?毫无预兆地打聚光灯,可能会引起骚乱啊。”
顾言笙迅速道:“我来承担后果。”
“可是……”
“抱歉,我真的是有急事。”不过数秒钟,顾言笙额头就沁出了细汗,他没办法再等下去,直接将可旋转的操作台转向自己,操控着聚光灯迅速投到了心愿墙的方向。
场内顿时一片哗然,顾言笙却无暇顾及,因为他很清楚地看到了人群中那个穿着宽大衣服的清瘦身影。
才几天不见,他几乎瘦成了一张纸片。
“操作失误,大家继续。”顾言笙拿起麦克风哑声说完,撤掉聚光灯,迅速地朝心愿墙的位置赶过去。
可是他赶到心愿墙前,却没有看到沈堪舆,仿佛刚才聚光灯下的那个身影只是他的幻觉。
唐修拉着唐蓁,穿越人群挤到他面前,张嘴就骂:“顾言笙你发什么疯,你当是小时候玩红外线灯呢,很危险的好不好。”
顾言笙看都没看唐修一眼,仍旧喘息着在一堆陌生人里面拼命地找沈堪舆。
唐蓁踩了唐修一脚:“你傻吗?阿笙很明显在找人啊,就知道乱发脾气。”
高跟鞋踩人不是一般的疼,唐修痛到怀疑人生,倒吸一口冷气连生理泪水都快流出来了。
唐蓁没管他,伸手攥住顾言笙的胳膊:“阿笙,你在找人吗?姐姐帮你找。”
顾言笙现在才注意到唐蓁的存在,他喘了口气,低哑地喊了声姐姐。
唐蓁看他眼睛有点红,连忙安慰道:“哎哟不哭不哭,姐姐在,告诉姐姐你要找什么,姐姐帮你去找。”
“沈堪舆……”
唐蓁眨巴两下眼睛:“……小鱼?你不是应该带着他来玩的吗?弄丢了?”
顾言笙眸光闪烁了一下,看向唐修,语气焦灼地道:“我看到沈堪舆了,唐修。”
如果是平时,唐修肯定会因为顾言笙不叫他哥哥而叫唐蓁姐姐这事儿打死他,但是听到沈堪舆的名字,唐修脑海里像被丢进了一颗炸弹,将他有些混乱的脑子炸了个通通透透明明白白。
他就说刚刚那张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总觉得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像他认识的人。
陌生是因为那双眼睛里的光彩和情绪都和他认识的那个人完全不同。
他见沈堪舆的次数不多,上次见的时候他还在生病,眼睛都没睁开。可以前每次见到他,他眼睛都是亮亮的,话多又爱笑,笑起来弯弯的,眼底的小卧蚕圆润又秀气,嘴唇咧开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十句有九句都离不开顾言笙。
为什么会变得那样害怕别人的靠近,为什么那双眼睛里只剩灰暗和恐惧。
顾言笙这个兔崽子到底造了些什么孽。
“顾言笙,你等我找到人再跟你算账。”唐修咬牙切齿地说完,拽着唐蓁往会场外走。
唐蓁一边蒙圈地被拖着走一边扭头对顾言笙道:“阿笙你别担心啊,我们去帮你找小鱼,你别乱跑啊这里可不能没有你!!”
“行了你别再跟那种没良心的男人说话!”
“你到底发的什么脾气啊,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像一个傲娇别扭的omega你懂吗。”
“你又在那里说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你往那边找去,我往这边。”
——
唐修找到沈堪舆的时候,他躲在两幢房子中间的一个狭窄通道里——因为实在太窄了,甚至都不能说是一个通道,只是一条缝隙,他能钻进这里面,当真是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
他还不知道唐修已经看到他,在通道里面低着头蜷缩成一团,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被聚光灯照到之后,就拼了命地从会场跑出来,跑到现在呼吸都特别困难,不得不把口罩摘了下来,张着苍白干裂的嘴唇大口大口地喘,满脸都是未干的泪痕。
唐修看到他嘴角裂了,糊着模糊干涸的血迹,脸上有明显的青紫痕迹,一看就是被人很用力地打伤的。
他一只手捂着上腹,不知是哪里疼,疼得狠的时候就张口咬住自己的衣袖,不仅哭得没有声音,疼起来也没有声音,除了被压抑得很轻的喘息声,整个人又安静又乖,真的像一条不会说话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