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幻想(114)

女人闻声抬头，通红的双眼中满是感激。

赵柏笑了笑，坐回椅子上，叠起双腿，缓缓道：

“昨天，你和另外两个人一起在金平大街拐走了简天音？”

女人写完字，把纸笔交给警员，而后看向赵柏，用力地点了点头：

“对，那两人是我弟弟。我们姐弟三个原本一块在工厂上班，但是因为老板半年都没给工资，我们就打算自己出来干点赚钱的营生。”

“所以你们就开始绑架贩卖儿童？”赵柏的目光锐利起来，“卖几个了？”

“没有……没卖过！”女人慌忙摇头，“那个小女孩是第一个！我们刚想找个买家，就有几个人来上门，说孩子是他们家的，叫我们还回去。”

“当时我们确实也怂了，想把孩子还了了事。但是那小女孩一见那些人，就吓得躲到我身后哆哆嗦嗦。我一想，这不对啊！哪有小孩这么害怕自己家大人的？”

“‘那些人’的外表有什么特点？”

“就……”女人眨眨眼睛，似是在思索，“就全穿着黑衣服，还戴着墨镜，跟那个黑社会似的。”

“好，接着说。”

“然后我抱着小孩跑了，带着她躲到工厂里。可谁知道，晚上我儿子给我打电话，说他被一群穿黑衣服的人抓走了，再后来，我老公和爸妈也分别给我打了电话，最后，有个老头子在电话里跟我说，如果我不按照他说的做，那么我家人就都别想再活着……”

说到这里，女人又落了泪。

赵柏安抚了她一阵，等她稍稍平静下来时，便再次问道：

“你见过那个‘老头子’，或者其他人吗？”

女人抽抽噎噎地低下头，冥思苦想，而后突然眼睛一亮：“见过，见过一次！”

“什么时候？”

“就在今天早上。”女人答道，“那时候我还没睡醒，就被几个黑衣人给撵到另一个屋子里去了。他们锁上门，什么都不让我看见。但是工厂里这破烂一样的门，上面洞和缝可多了去了。我就是从一条小缝里看见那老头子的。”

女人停顿了一下，便继续道：

“他就……拄着一根拐棍，拐棍最上边白花花的，好像是象牙还是什么，看起来挺贵的……”

赵柏眸光一闪，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张照片。

“是这个人吗？”

“对，就是他！就他这个笑，我印象特别深！”

照片上，赫然是文烈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赵柏收起照片，直视着女人，面色严峻：

“从现在开始，不准离开这一层楼。”

说罢，他便起身，快步走出了审讯室。

赵柏点上一根烟，边下楼边在脑子里梳理案子的整个过程。

简天音原本是被文烈绑架的。文烈的目的应该是为了控制简铭锋的行动。后来，简天音偶然逃脱。但她在跑回她家附近，也就是金平大街的时候，被这一女两男诱拐。

之后就如女人所说，文烈想把简天音要回去，但是女人不给，所以文烈就使用了他一贯的手段——用亲人威胁，并以此让女人替他对简天音做出了种种令人发指的行为。

简铭锋还活着的时候，他的女儿简天音被当作了要挟他的筹码。简铭锋死了以后，简天音就被做成了袭击赵柏的炸弹。

——毫无人性，甚至连最恶劣的野兽都不如。

“嗡——嗡——”的震动声打断了赵柏的思考。他掏出手机，瞥了一眼屏幕后，便加快了脚步往楼下走去。

等待他的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女性。赵柏向她点头示意，然后从对方手里接过一个黑色手提箱。

他按下指纹，输入密码。“咔”的一下，箱子应声而开。赵柏看了一眼，从里面拿出一叠厚厚的文件，以及，五个装着白药片的暗色半透明小瓶子。

瓶身依旧残留着些许温度，让赵柏不禁想起另一位曾经握过它的人。

赵柏回到办公室里，把屋内的警员都叫到了会议桌旁，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轻轻放下了文件和证据。

“鉴定组，妥善保存物证；技术科，实时汇报文烈的手机信号位置；小张，给特警支队打电话；其他人——”

视线扫过每一名警员。赵柏神色凝重，声音凛冽。

“——准备出警！”

。

尾声

赵柏倚在车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学校大门。

门前的立柱上，镶着一个巨大的徽章，徽章中央点着一抹银白色，形状似麋鹿，周围则环绕着翠绿的橄榄枝，枝杈由鹿角处向其身后伸展，绕过尾端，再于前蹄骤然停顿，形成一个标准的“C”字。

——这里是C大校门口。

天色渐晚。赵柏时不时地瞄一眼腕表，而后便又把视线移了回去。约莫一小时以后，他才在大门处看到了他等待已久的身影。

赵柏迎了上去。

简杨手上抱着一沓材料，脚步虚浮，精神恍惚，一见赵柏，眸子里就闪过一丝亮色，但很快就被疲惫与困倦所盖去。

赵柏揽住简杨的腰，半拖半抱地把人塞进了车里，然后自己也上了车，系上安全带。

“你等多久了？”身边的声音近乎轻不可闻。

“没多久。”赵柏边往后看边倒车，倒出来以后又瞥了一眼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课题组的工作很累？”

“结题，忙。”简杨把脑袋靠在椅背的靠垫上，闭上眼睛，“教授很严格，学生水平不太够，助教就要多做一点事。”

说罢，他又睁开眼睛，压低了声音：

“‘4.5案’的进展？”

4月5日是警方公布深蓝福利院详细案情的日期，所以媒体便将该案简称为“4.5案”，久而久之，大多数人就都叫顺了口。

“一审终身监禁，二审驳回上诉。”赵柏道，“这是主谋的判决结果，其他人的都大同小异。”

简杨唇角勾了勾。

“但是，”赵柏吸了一口气，面色凝重，“在羁押转移过程中，一伙人袭击了押运车，文烈趁机逃逸。”

赵柏转了一下方向盘，驶入府前街。

“三天后，警方收到消息，说一艘客轮已于公海停滞超过48小时。我们带人上去的时候，发现船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具尸体。”

“是文烈？”

“对。”赵柏肯定道，“经DNA对比，鉴定组给出的结论是死者为文烈。并且……”

他嘲弄似的冷笑一声：

“尸体烂得不成样子，仅有的几处完好的皮肤上也布满了刀伤和鞭痕，法医说，他是先被绑上凌迟，然后再用重锤砸死的。”

“仇杀。”简杨轻声道，“黑道，或者武装组织。文烈收了那些人千万定金，却没有向他们提供Siren的成品，一旦脱离国家的庇护，被千刀万剐也不奇怪。”

车在熟悉的楼门前停下，赵柏按开车门，对简杨道：

“你先上去，我得停车。”

简杨点点头，解开安全带，开门下了车。

“4.5案”一审结束后，两人曾在熙园住过一阵子。但后来因为简杨要到大学工作，赵柏就帮他修好水管，收拾好杂物，再擦好地板，和他一起住进了这个离工作单位近一点的小房子里。

赵柏停好车，在夜幕星光中走回了家。飒飒凉风扑面而来，带着晚秋特有的清朗气息。

一年前，他就在这个季节里，认识了简杨。

半年前，他和简杨订婚，准备等尘埃落定后，再办一场婚礼。

至于现在，赵柏不禁笑了笑，想，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了，就差两位主角到场。

拾级而上，赵柏推开家门，昏黄的灯光照在脸上。他只望了一眼沙发上熟睡着的爱人，便关上门挂好大衣，洗洗手走进了厨房。

赵柏打开锅盖，热气带着米饭的香气喷薄而出。他按开油烟机，揭开早已切好的各类食材的保鲜膜，涮好锅，准备好调料后，就开始噼里啪啦地炒菜。

每炒好一个菜，他就立刻盛到盘子里，端到茶几上，放到简杨鼻子旁边。于是在他炒完第三个菜时，刚一踏进客厅，就把正偷吃的小宝贝给逮了个正着。

简杨眨眨眼睛，“咕噜”一声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汤汁顺着嘴角流下来。

赵柏差点把手里的盘子给笑掉了。

他走回厨房，拿了两个碗和两双筷子，放到桌子上，然后又把电饭煲抱到客厅，给两个人分别盛了一大碗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