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恩走到季冰面前,看了一眼他身后拼命拍打车窗的黎子清,语气严肃道:“季先生,你最好现在就把人放出来。”
“否则呢?”季冰没等他说完,嗤笑着截断他的话:“你要跟他一道去派出所报案吗?”
顾西恩瞥了一眼白礼生,然后说:“或许我可以和他一起,从你身上把车钥匙抢过来。”
白礼生:“……”
季冰轻笑一声,慢慢地举起双手,对顾西恩道:“来吧。不过这之前我需要提醒你一下,我在美国参加过几次MMA业余比赛,把对手打趴下,也被对手打趴下过,那种感觉,还挺让人怀念的。”
“……”顾西恩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我很想不通做为现代人,为什么必须要用原始人的方式解决问题,不过季先生你确实赢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季冰似笑非笑:“我权当你在夸我了。”
“没有。”顾西恩摇了摇头,“屈从于蛮力而已。”
季冰:“……”
“我可以跟黎子清最后说两句话吗?”顾西恩突然又道。
季冰拿出车钥匙降下半扇车窗,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顾西恩走近过去,黎子清的视线直接越过他看向季冰,声音隐约带着颤抖的哭腔:“……你放我出去。”
顾西恩摁住他伸出来的手,感觉对方的身体在小幅度地颤栗,拍了拍他的胳膊,目光沉静地望着他几近失焦的眼睛说:“黎叔还在医院念着你,我下次再带你去看他。”
“顾总……”黎子清抓住顾西恩的手,目光哀切地恳求道:“你别告诉黎叔叔……不要让他担心……”
顾西恩朝他微微地笑了笑,点点头:“好。”
目送白礼生和顾西恩相继驱车离开,季冰靠坐在车头上,吹着冷风抽了根烟。
黎子清也彻底安静了下来,垂着脑袋坐在副驾,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根烟毕,季冰绕过车身,从另一边打开车门,侧身坐了进去。
黎子清双手摊开放在腿上,仿佛一个乖巧听课的小学生,正在认真地研究着自己掌心的纹路。
季冰俯身过去,伸手摸上他的额头,然后就放着不动了。
黎子清没有转头看他,没有眼神波动,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变,两个人就维持着这样怪异的姿势待了良久,突然一滴眼泪顺着黎子清的脸颊,缓缓地开始往下坠,然后直直地落进他摊开的掌心里。
季冰伸出另一只手去接,于是转眼间,接二连三的泪珠落下来,瞬间就在他手心积出了一小滩晶莹剔透的水洼。
季冰伸出双臂将人抱进怀里,下巴抵着他头顶的发旋,黎子清捂着嘴开始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接着一声的细弱呜咽。
“黎子清……”季冰收紧双臂,仿佛抱着世界上最好的宝贝,他低头亲吻了一下怀里人的头发,表情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惘然和无措,嘴上却只会一遍遍叹息般地念叨着:“黎子清,黎子清,黎子清……”
“我的黎子清……”
第23章 过去式
运动会的第一天在陀螺打转中结束,精疲力竭的黎子清终于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志愿者比运动员还要累。特别对于某些娇生惯养如季冰,目中无人如李如的这类人来说,如果不是被肖恺成抱着大腿求着“不抛弃不放弃”,黎子清真的非常想就此撂挑子不干。
终于捱到赛事全部结束,黎子清去食堂吃了晚饭回到教室,刚在座位上坐定,就被同桌碰了碰胳膊,凑过来压低声音对他说:“黎子清,今天班里好多人在议论你。”
“议论我什么?”黎子清把物理卷子摊开,拿出圆珠笔开始看选择题,嘴上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
“他们说,你抱季冰大腿,变成他的小跟班了。”
“……”黎子清内心槽点无数,语气却平淡地反问了一句:“他们是谁们?”
同桌一副果然被你猜中了的表情,回头朝后排看了看,才放心地说:“先开始是王大伟说的,后来班里几个本就不满季冰作风的人,就跟着开始起哄了。也难怪嘛,对季冰他们敢怒不敢言,也就会欺负欺负季冰下面的人了。”同桌说完注意到黎子清无语的神色,立马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摆手道:“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是运动会志愿者啦。不过说实在的,季冰各方面都很优秀,又是校长的亲外甥,百鸟还知道朝凤呢,他们完全就是眼红嫉妒。”
“开普勒第三定律中的K值与什么有关?”黎子清猝不及防地问了一句。
同桌:“???”
“你看,”黎子清扯过演算本,刷刷写一道公式出来,边写边说:“公式写作GM除以4π的平方,G代表万有引力常数,是个常量,M指的是中心天体的质量,也就是说,K值的多少,是取决于中心天体的质量的。”
同桌:“……So”
“好好学习。”黎子清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同桌的肩膀,煞有介事地说:“我们的目标,是浩瀚无边的星辰大海,而不是眼前的这些鸡毛蒜皮。”
同桌:“………………………………”
晚自习下课,黎子清也正好写完了物理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他扣上圆珠笔帽,带着侠士收回剑鞘般的畅快满足感,伸了伸懒腰,从椅子上站起身。
同桌咬着笔帽抬头看他:“你好像每次都是下课就走,感觉比谁都积极。”
黎子清奇怪道:“不是下课了吗?”
“那你卷子都写完了?”
黎子清一边在校服外面又套了件厚外套一边回答:“会的都写了,不会的再怎么浪费时间也还是不会,回头等老师讲吧。”
同桌朝黎子清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恳求道:“那给我抄抄吧,我才刚把选择题蒙完。”
同桌自觉地从黎子清的书堆里抽出卷子,翻开扫了两眼,旋即惊诧道:“卧槽,大题都写完了?你的晚自习比我们多了几个小时吗?”
黎子清抽出同桌压在胳膊下面的语文课本,看着上面身穿铠甲手握圣剑的杜甫,对同桌道:“喏,你多出来的几个小时在这儿呢。”
同桌:“……”
一场秋雨一场凉,白天日头浓烈还感觉不到,晚上夜露降下来,寒气就如同跗骨之蛆攀附上来,黎子清一路小跑着从教学楼回到宿舍,打着哆嗦推开宿舍门,等看清了里面的人,蓦得就是一愣。
消失了一个多星期的白礼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宿舍里,非但这次没有带他的特工保镖,而且和季冰一样,也是破天荒地换上了校服。
正靠坐在椅子上低头调吉他琴弦的白礼生,听到开门的动静,扭头冷淡地扫了门口一眼,黎子清摆出笑脸,刚准备挥手问好,对方就已经视线收了回去,仿佛只是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将门吹开了。
“……”黎子清摸了摸鼻子,有些讪然地走进去,明明他也是住在这里的一员,此刻却莫名有种闯进别人家做客的拘束感。他轻手轻脚地拉开椅子,按开桌面上的小台灯,坐定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准备回来就洗洗睡的吗?
黎子清内心默默地吐槽着自己的智障行径,起身走到阳台前推开了推拉门,不知道哪个智障玩意早上走的时候又没有关窗户,一阵强风迎面钻进来,紧接着砰地一声历史重演,宿舍门再一次被强风给用力地关上了。
黎子清从推拉门的玻璃影子里,看到正低头专心致志的白礼生非常明显地浑身一颤,接着就抬起头,面色不虞地看向黎子清。
“抱歉抱歉。”黎子清自认理亏,连忙摆了摆手:“……我去把窗户关好。”
白礼生没说话,却突然站起身,将吉他放在桌子上,黎子清一愣,问了句:“怎么了?”
白礼生扭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漠道:“断了。”
“……”黎子清视线挪到那把红木吉他上,果然隐约看到一根明晃晃的弦松垮垮地挂在琴面上,他在心里喟叹一句流年不利,视线转向白礼生,歉意道:“那我赔你吧,毕竟是我的原因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