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刚刚被警方带过来了,现在就等在外面……说是不允许继续解剖……”
钟聿不动声色,放下检测单,“可以”,转头对着兀自陷入“真相只有一个”的白境舟说道:“尽快缝合尸体,还给家属。”
白境舟点头,“好的,钟医生”,说着也拿过检测单看,才扫了两眼,就表情震惊地望着钟聿向外走的背影,忍不住开口叫:“钟医生!”
钟聿走到自动门前,站住了脚步。
白境舟难以置信,“这个……”
酒精致死,勒杀致死,焚烧致死。
三者都可能致死,都可能是死因,但如果其中存在先后顺序……
凶手很可能就会因为这个逃之夭夭。
比如说,如果在勒杀和焚杀之前,死者就已经意外酒精中毒,呈现脑死亡,那么……
之后无论是勒杀还是焚杀,凶手最后也只会得一个毁坏尸体的罪责。
而不是杀人罪。
钟聿笑了笑,语气缓和了不少,“东大还是名不虚传”。
“接下来的死因顺序排查就交给你了。”
***
自从接管钟氏医院后,钟聿就很少回钟家老宅了。不过钟简还住在老宅子里,所以这次闯了祸才会跑出来避难。
怀初被梁经理送到钟聿住处的时候,姜婶正在厨房炖鸽子汤,钟聿平时很不喜欢喝这些汤汤水水,姜婶也是知道的。所以当钟聿打电话回来说炖点汤的时候,姜婶纳闷了好半天。
直到怀初站在他面前。
“哎呀,我们大少爷终于学会疼人了!”姜婶面带喜色,活像自个儿闺女嫁人了似的。
一句话,说得梁经理和怀初面色各异。
索性梁经理完成了任务,被问了一路房子股票的事,这个时候还能淡定地站在怀初面前,接受怀初尴尬又热情的道别,着实不容易。
梁经理走后,姜婶就端上了鸽子汤,顺带仔细瞧了瞧怀初脸色,“哎,怎么这么没精神?”
怀初呵呵笑,支支吾吾解释:“没睡好吧……”
姜婶也很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但钟聿留下的信息素的味道,让他很心安。可面前的这碗汤就不是这样了……
怀初不着痕迹地往前推了推碗,却忍不住皱着鼻子。
他最讨厌喝这些汤汤水水了……
姜婶虽然年纪大了,那眼神可不差。
“你怎么和大少爷一个毛病,都不喜欢喝汤水”,说着亲自舀了勺汤送到了怀初面前,怀初心不甘情不愿,苦巴巴张了嘴,表情痛苦程度不亚于被信息素压制。
姜婶满意了,看着怀初喝下去,又舀了勺,明明整栋房子里就只有餐桌前的他们两人,却莫名压低声音絮叨:“这……怀了吧?”说着指了指怀初扁平的肚子。
“噗——”
一口汤喷了姜婶一头一脸。
怀初:……
姜婶:……
门边突然传来一声嗤笑,钟简脱下摩托车头盔,倚在门边冷盯着不安的怀初。
姜婶不疑有他,擦了擦脸,笑着开口。
——终于有喝她汤的人来了。
“小简怎么来了?”回头看了眼怀初,“看你嫂子——?”
“不是的……”怯生生。
“去他妈的嫂子。”恶狠狠。
两人异口同声。
姜婶沉了脸色,“小简,你怎么说话呢?”
姜婶之前就在老宅子伺候过钟母,钟简对她还是存了几分尊敬的。这个时候没有看姜婶,“婶,你进去,我和……”语调拉长,神情挑衅,眼里却满是鄙夷,“……这个‘嫂子’有话说”。
“嫂子”两个字从钟简嘴里说出来,好像要把怀初生吞活剥了。
姜婶沉了脸色,站住了没动,回身忍不住把怀初护住,“你要说什么就当着我的面说,别堵这孩子的心!”
钟简轻笑,没有理姜婶,绕过姜婶直接把人揪了出来,开口轻佻,“爬上我哥的床挺不容易吧?”
姜婶怔住了。
怀初叹了口气,脖子卡得紧,他有点想吐,肯定是因为刚刚那两勺汤……
视线对上眼睛几乎喷火的钟简,无可奈何,心想:
是挺不容易的。
第一次差点要了他的命。
第十章
自钟简有记忆以来,钟聿的存在总是特殊的。尤其是钟母去世后,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就只剩下钟聿。
钟父始终看不惯他骄纵的性格。更别说那些叔叔伯伯们。明里暗里,钟简都知道,他们都在撺掇着钟父和钟聿去鉴定他的“真实身份”。
毕竟当年,因为钟母的一口认定,并以母子情深作保,所有人过后都对这件事逐渐闭口不提。
但钟母去世后,钟简到底是不是钟家子孙,又被隐隐放到了台面上。
有一段时间,钟简甚至萌生了离家出走,一了百了的念头。
直到钟聿力排众议,将自己名下百分之四十的钟氏股份转到了他名下,才让那些人彻底闭了嘴。
这下,是狸猫又如何。
那狸猫也是太子。
客厅里一片寂静。
怀初低着头,手里揪着钟聿衬衫的袖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钟简下颌高抬,冷眼瞧着怀初。
他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会把一个来路不明的omega带回家。
虽然钟聿向他承诺过,他是他唯一的弟弟,他是第一位的。但是,钟简隐隐觉得,这个omega的出现,会毁了所有。
他会带走哥哥全心全意的爱,带走他的家,带走一切。
最后,他什么也没有了。
就像今天早上,何晨不告而别。他后来才知道,哥哥昨晚居然为了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omega,对何家的人发了火。
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钟聿为人虽然不好亲近,但极能克制自己的情绪,轻易不会显露分毫。
对待下属,赏罚分明。
而平日里待人接物,虽说不冷不热,但作为钟家长子,从没一次落人口实。
而这个omega的出现,似乎让什么脱离了正轨。
钟简不能容忍的,正是怀初对于钟聿的特殊性。
或者说,是可以预见的、即将到来的特殊性。
姜婶看着盛气凌人的钟简,想要开口解围,替怀初说些什么,但钟简的话不由也让她对怀初有了点想法。
这个怀初看着挺可怜的,可谁知道……
钟简是她看着长大的,虽然性子跋扈了点,孩子气了点,但说到底不会做太出格的事。
而钟聿就更不用说了。
面冷心热。
平日里不苟言笑,待人冷漠,但对自己身边的人,那是没得说。
这个叫怀初的,说不定就是用了什么法子,上了大少爷的床。大少爷事后上了心,也就领来了家里。
不过,既然是大少爷带回来的人,再怎么样也得先放放。
“怀初”,姜婶当着钟简的面,稍稍硬了语气,“你要不先回房里”。
见钟简又要发作,姜婶补充:“上楼右拐第二间的客房。”
钟简冷哼,撇开头没再说什么。
总算有人帮他说话了。
怀初听话点了点头,没有抬头看任何一个人,独自上了楼。
客房总有客房的样子。
物品的摆放,规规矩矩,整洁干净,以求宾主尽欢。但那点疏离和防备,透过那些恰到好处的摆设,一丝一缕地钻了出来,不用刻意回避,轻易就能感受到。
怀初坐在床沿,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贪心了。
他居然因为姜婶态度的转变有些难过。
其实这再正常不过。
他就是一个外人。
即使被钟聿标记了,被带回了家,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何况还是临时标记。
更重要的是,钟聿对他没有感情。
是同情和可怜吧,怀初想。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拉了一半。
好像要下雨了,这几天总有阵雨。
怀初慢慢朝里躺了下来,慢慢把自己蜷成一团。低头埋进钟聿的衣服里,轻轻呼吸着。因为情绪低落,体内发情的灼热也被平复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