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契合(27)
身体检查的地方还是一开始怀初见到江蘅的那个办公室,只是这次给他做检查的是一个更年长老练的女beta医生,姓宋。
“江医生呢?”怀初嘴唇很红,他自己也感觉到了,问完这句后有点害羞地低下头不去和宋医生对视。
宋医生正在给怀初登记各项身体信息,闻言笑着解释:“江医生辞职了。”
“啊?”怀初抬头愣了片刻后转头望向站在一旁看着他的钟聿,“江医生辞职了?”
钟聿微不可见地扫了眼宋医生,宋医生表情顿时谨慎,低头闭嘴不再说话。
“嗯,辞职了。你乖,别瞎操心别人。”
怀初有点不满意,“我没有瞎操心”,偷偷瞧了瞧宋医生,小小声:“我就是觉得江医生还挺好的——”
“宋医生也很好,她会给你全面检查。”钟聿笑容依旧,“你待会就跟着宋医生”。
怀初没有坚持,觉得江蘅可能也有自己的打算,听话点头,“那你呢?”
“等结束了接你回家,钟太太。”
整套检查覆盖了腺体和生殖腔,怀初中途忍不住问自己有没有怀孕的希望,但宋医生始终含糊其辞,只说还需要进一步的检查,让怀初回家安心等待。
在遇到钟聿之前,与人成结,怀孕生子,甚至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都是怀初从来没想过的。
而为了隐瞒自己是个omega,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养父母联系了。之前一次的联系还是在碧庄的工作定下来后,他将预付的工资打了大半回去。养母很高兴,但再高兴最后还是问了他的第二性别的情况。虽然最后被怀初支吾过去,但担忧和焦虑从来没有一刻从他的身上卸下。
他不想让在乎的人失望。
现在,他也不想让钟聿有遗憾,他想和他有个完满的家。
对于宋医生给出的模棱两可的答案,钟聿根本不意外,但面上一如往常,只让怀初不要急,该来的总会来的。
“钟太太晚上还不满意吗?”
说这话的时候,钟聿正带着他向地下车库走去,张口调戏得坦然无比。
怀初起先忧心忡忡,走路被钟聿牵着也心神不属,闻言抬头还“啊”了一声,样子要有多傻就有多傻。
钟聿转身止步,扬眉,眼里很坏。
怀初回过味来,气得撒手就走,涨红了脸,“我说的是认真的!”
钟聿认错的速度很快,怀初还没走出一步,就被捞进了坚实有力的臂弯。
也不是真的要走,怀初低头继续闷闷想心事,“我就想生个孩子……如果有这个福气的话,两个最好”,抬头,眼里亮晶晶,做梦一样的神采,“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一起长大多好!”
地下车库的顶灯白得过分,深冬时节,映在黑色的水泥地上,雪一样冷。
怀初没有察觉钟聿骤变的情绪,低头亲昵埋进钟聿温暖微热的羊驼大衣里,深深吸了口气,软软撒娇:“钟先生要不要?”
钟聿伸手摸了摸怀初头发,可能是天气原因,指尖冰凉,垂眸凝视良久,忽然低声问道:“怀初想过亲生的家人吗?”
怀里的人没有想到别的,下巴抵在钟聿微微起伏的胸膛,怀初仰头睁眼,思考了一会,“小时候想过,后来就不想了”。
指尖颤抖,钟聿听见自己继续问道:“那有没有想过,自己如果有个哥哥……”
怀初终于察觉到了钟聿情绪的变化,从怀里直起身子,皱眉仔细看着钟聿,“钟先生……”
钟聿闭眼,伸手将人狠狠按进怀里,哑声重复:“有没有想过?”
像是海枯石烂的等待。
怀里的人一下没了声息,片刻后,怀初点头,再点头。
“想过的。”
“想有个哥哥。”
“——不过都是想想啦!我怎么可能有?我已经有钟先生啦!”
“钟先生比哥哥还要好!”
钟聿脑海里出现第一次带怀初去江蘅那的时候,隔着一扇门,他听见江蘅很同情地问怀初,还有没有家人。
那时,怀初说,他们都死了。
远远有汽车发动逐渐驶离的沉音,风声大了些,呜呜地在出口处徘徊嘶吼。怀初缩了缩身子,往钟聿怀里贴得更紧,声音像是从心脏传到耳边,“钟先生,我们回家吧”。
钟聿低头亲吻怀初发顶,“好”。
那就死了吧。
他保证,从今往后,现在这个身份只会让他更幸福。
***
钟简到达鹭湾的那个晚上,已经饿了差不多四顿饭了。
前胸贴后背倒不至于,就是怎么都不舒服。一路颠簸,飞机换火车,火车换客车,客车换小客车,再大的火气到了这个时候,也被磨得连火星子都擦不着了。
每天困得要死,饿得要死。除了困和饿的时间,其余时候,钟聿说的话在钟简耳边反反复复。
有一个地方,钟简后来怎么都想不通,就是那个叫怀初的omega。
他到底是有什么本事,能让他的亲哥哥为他做到这份上。
钟简后来忍不住往信息素上想,可信息素能让一个alpha对omega这么死心塌地?
医院那里还算识趣。车站接到他后,被他支使着去鹭湾最好的酒店订餐,全程任劳任怨,毫无怨言。
钟简默认是钟聿暗地里安排的,一路下来积聚的怨气、怒气和委屈,想到这个,稍稍平复。
以至于在医院门口看到最讨厌的江蘅的时候,面部表情也空白无比,一个眼神都懒得发力,抬脚绕过人,就跟着小护士去见老院长了。
第三十二章
没有电梯,不过这里的楼层最高也就六楼。台阶还是从前的老旧石头堆砌而成,如今都磨出了光洁的棱角。楼道里的灯有些年份了,贴地墙壁的石灰剥落不少,露出黑褐色的年岁痕迹。窗户上还刷着绿漆,漆皮斑驳卷翘,风一吹就刮出簌簌红铁锈。
晚上八点多,办公楼还是灯火通明,刚刚落了一场雪,这个时候正是最冷的光景。
钟简耸肩擤了擤鼻子,插兜跟在小护士后面,左右看了看,“这个医院建了几年了?”
小护士头也没回,抬手敲了敲院长办公室的门,叩叩两声,里面传来一声苍老的“进来”。
钟简皱眉,从没这么被忽视过,语气不善:“问你呢!”
小护士转身吓了一跳,惊弓之鸟一般退后,“啊,我没注意……你——您说——”
“滚一边去。”
钟简懒得理她,推开门就进去了。
屋子里甚至比外面还要冷上几分。
老院长捧着保温杯正眯眼看文件,老花眼镜上蒙了层淡淡白雾。钟简进来一屁股坐在对面的沙发椅上,老院长头也没抬,威严沉声:“出去。”
钟简正四处瞧得起劲,听到这句直接愣住了,有半分钟没反应过来。
“给那个护士道歉。”
老院长终于抬头,目光炯然,再次开口严厉无比:“你大哥让你来做少爷的,还是做事的?”
钟简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做少爷。对不起,我们的状况你也看到了。这个”,干枯有力的手推出一张发票,老院长开口毫不客气:“你吃饭的钱,我们预先垫付了,请你现在即刻付清离开。”
“如果想做事,现在就下楼找到那名护士,道歉。然后去二楼找一名叫江蘅的医生,全程听他安排。我们现在人手不够,不收白吃饭的少爷。”
胸口堵着的气快要爆炸,可偏偏没有发泄的渠道。还得硬生生剖开一分力气去遏止。钟简盯着老院长那张毫无情绪表露的深刻面容,足足一分钟,而后,突然起身,朝后猛踹倒椅子,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
“回来。”
钟简深吸口气,肺都要炸了。
“椅子。”老院长扭开杯盖,喝了口枸杞菊花茶,“你这个脾气,我劝你一句,趁早走人。我这里的医疗器械都金贵,你赔得起,病人等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