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物语(出书版)+番外(100)
冷眼看着他浓密的睫毛因为疼痛而颤动,南卓冷哼一声。并没有和澈苏交谈的意思,他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狡猾又狠毒。果然是不可理喻的帝国野蛮人。”
猛地睁眼看着他,澈苏漆黑的眼睛是全是愤怒,颤声咬牙道:“你……你们才是野蛮人!”
说不出更加粗鲁和肮脏的言辞,他嘴唇颤抖,眼中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伤悲,有点微微的雾气,“挑起战争的是你们联邦人,炮弹轰炸我们帝国矿工的,是你们联邦人。杀死梵重队长的,也是你们联邦人!”
“哈”地冷笑一声,身边坐在地上的联邦飞行员蔑视地看着他,“你们帝国皇族说什么,你都信?明明是帝国人自己策划了战争,一句谎话,就能骗得你们这些蠢材为他们卖命!”
瞥了瞥澈苏肩膀的贱民烙印,他嘴角一撇,懒洋洋的神态带着鄙夷:“也难怪,奴才而已。”
澈苏紧紧抿住了嘴。
无言地闭上眼睛,他忍耐着疼痛,等待着体力一点点恢复。
身边,那个人只等了那么一小会,就站起来走向旁边,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转身来到澈苏面前,他弯下腰,粗鲁地拍打着澈苏的脸:“起来,睁开眼!”
愤怒睁眼,澈苏因为他略带羞辱的动作而一瞬间涨红了脸。可下一刻,他却愣住了。
……一瓶清亮亮的军用净水,正握在那个联邦青年的手中,晶莹透明。
“要不是弯腰给你喂水,也不会被你这狡猾的小狐狸偷袭成功。”龇牙咧嘴地伸手擦了擦脸上淋漓的血迹,南卓没好气地道。
愣愣地呆着,澈苏心里有点怔然。——这个人,不是拿东西来绑他、对付他,而是去拿机甲里残存的备用水?
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澈苏这才觉出了无比的干渴。微微一动,带来了一阵剧痛,他这才无奈地想起:右手手腕、左臂肩胛骨全都脱臼,他根本没办法接过那瓶水。
“张嘴。”南卓懒懒地开口,“别想我给你接上骨头,要想喝水,我来喂你。”
犹豫了半晌,还是敌不过极度的干渴,澈苏脸一红,微微张开了嘴。
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水向下低了那么一点,南卓看着眼前那眉目秀美的帝国少年。这样一来,原本正常的喂水姿势,却有了点微妙的变化,澈苏要想喝到水,就势必得低头匍匐,有种隐约的卑微和臣服姿态。
愕然微怔,澈苏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南卓。从那双鄙视又微带戏谑的眼神里,他恍然明白了某些事。
静静地凝视了这恶劣的联邦男人一会儿,他默然地直起身,抿住了干燥得渗出血丝的双唇。
挑了挑眉头,南卓当然明白他的抗拒。缩回手,他无言地将那瓶水对着自己的嘴,咕噜咕噜灌了下去,淋漓痛快地很快喝完了半瓶。
“你好像不太愿意承认,现在你只是我的俘虏而已。”他微笑道,琥珀色的迷人眼睛却没有任何温暖,充满冷意,“我们联邦人一向善待俘虏,不像你们帝国那么野蛮,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虐杀你。”
将剩下的半瓶水放在了地上,他悠然接着道:“本来你只需放低一点点姿态就好,可我现在改主意了。要想再喝到这瓶水,你得付出更大的代价——比如说,爬着去喝。”
战败方、弱者、俘虏。哪一种身份足以让这个小小的贱民少年撑起所谓的自尊和抵抗?害他一起坠落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啊呸,这里压根不会有鸟这种生物吧!——他没一刀杀死他就已经足够不智,更何况还被这狡猾阴险的小家伙差点砸到后脑开花!
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这个小家伙还真以为他是心慈手软的社区义工呢!
漠然看了地上那诱人的半瓶水一眼,澈苏转过了头,无声地坐在地上,不知怎么,他眼神一阵恍惚,好像忽然陷入了某种沉思。
昏迷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飞旋,从打斗中刚刚脱身,他终于有时间回忆这极其重要的一些东西。
自爆虽然发生了,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本身系统就损伤严重,他清楚记得,爆炸的程度绝对没有设计中那么严重。要是按照设计值,他早该化成了无数飞灰。
所以,不仅他受伤不重,就连和他的机甲抱成一团的那架联邦机甲,也仅仅是被轻度炸损,发生了坠机。爆炸带来的燃烧带动极快的加速度,他们应该是瞬间消失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那时候,他并没有昏迷!仅仅是最后一阵极剧烈的撞击,他才陷入了黑暗。现在想来,这一下撞击,很有可能就是坠落在了这片陌生的星域?
脑海中隐约激动,他拼命回想着一路而来的记忆。
……先是在太空中因为爆炸而产生了加速度,按照记忆,那是相对角度大约经度35度、维度22度左右的跌坠轨迹,持续时间大约十多分钟。紧接着就是满目漆黑,空间的凝滞感和厚重感如此鲜明,竟似无意中闯入了某个有宇宙空间扭曲的星云带,极其类似他们熟知的跃迁带!?瞬间角度发生位移,大约是55到58度之间,持续时间是?……
不,不会是进入了虫洞,应该还是在加速度变小后,被附近的小行星引力捕获,落到了乱石星云带的一隅罢了。
紧张无比地回忆着,他不知不觉间已经汗湿鬓角。挣扎着举起右手,他试图用脱臼的手腕在地上记下一些数据。身边不远就是一片被苔藓覆盖的地表,划下去应该就有痕迹!
微微一动,手腕就疼得钻心。他暗暗吸了口冷气,忍住突突跳痛的太阳穴,艰难地、一点点用颤抖的指甲在那片青苔上刻着。
冷眼看着他奇怪的举动,南卓微微皱起眉。训练中亲身尝试过腕骨脱臼的痛,虽然可以忍受,但是再加上写写画画的动作,怕就是酷刑了。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年,居然到现在也没有发出声音来。
这好像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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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好像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在干什么?
瞥了瞥地上的那些杂乱无章的数据,他更加有点摸不着头脑。
“嘿,你在干吗?”他终于忍不住好奇,开口问。
充耳不闻,澈苏继续在地上歪歪扭扭记着数据,甚至带了点演算的痕迹。被他的无视弄得心里有点恼火,南卓歪着身子凑过去,恶劣地威胁:“不告诉我,就毁掉它们哦!”
得不到澈苏的回应,他果然伸脚,作势要去踩踏那些青苔。这才被他的举动惊到,澈苏愕然抬头,眼睛惊疑地瞪大了。
脸上有擦伤,虽然不如南卓狼狈,可也有细微的血迹,加上疼痛带来的冷汗和沾染了烟尘,他的脸上虽然狼藉,可一双眼睛却依旧亮晶晶的,极为清澈干净。
被他这惊疑而控诉的眼神直视着,不知怎么,南卓忽然觉得自己有种欺负无害小动物的心虚。
就那么悻悻地缩回了脚,他居然鬼使神差地挠挠头:“嗯,你告诉我你在干什么,我就帮你把手腕接上。”
说完这句,他忽然想打自己一个嘴巴!脑袋抽风了吗?头上被他佯昏砸伤的地方还在流血呢,居然就觉得他无害起来?
可澈苏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歪着头看了看他,少年的神态似乎很是不满他的打扰,更没有任何妥协的意味。
“喂?接上手腕,你写字就不会这么疼了哦。”南卓忽然嘻嘻咧嘴一笑,先前的阴霾消失了,脸上的笑容显出某种狡猾的灿烂。
沉默地想了想,对面的少年低下头,无言摇了摇头。
“不用。”他低声道,嘶哑的声音里有着倔强。
“为什么?”南卓惊异地道,明明已经疼得有点身子发颤,还在那里坚持什么?
“你是坏人。”他低声道,心里猝然涌起刺痛,“梵重队长为了救殿下和我,被你们杀死了……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为他报仇。”
对面的联邦青年军人,沉默了。
半晌他微微一笑,却是不屑的:“真是个孩子。”
“我已经满十八岁了!”被他轻描淡写的话语激怒,澈苏抬起头。
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联邦最负盛名的王牌机甲驾驶员“嗤”地轻笑:果然才十几岁啊。
“战争这种东西,哪里有什么对错呢?”他抬头望天,“打仗归打仗,死人归死人。这里面并不应该牵扯到私人恩怨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