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物语(出书版)+番外(164)
严密的特质合金门打开又关闭,原碧海的声音被隔绝在外面。
默默对视了一眼,两名留下来的刑讯人员无言地开始继续工作。
注射高强度的醒神药剂,辅以提高痛觉敏感度的生物药水。
负责行刑的那名刑讯员没有拔下先前的电探针,重新在对称的位置,找到了神经丰富的特定皮层,轻轻刺了进去。
电流再次通过的瞬间,那个帝国少年的身体猛然绷紧了。
一直紧闭的双眼恍惚地睁开,他茫然地望着头顶雪白刺眼的探照灯,还有那同样雪白的天花板,身体微微地痉挛着,他线条柔和的唇线颤抖得异常。
看着这名帝国犯人因为剧痛而没有了焦距的黑色瞳仁,即将离职的那名中尉军官,忽然开口发出了一句不合时宜的、不该发出的怒吼。
“别傻了!你以为你是机器吗?!”他猛地踢了一脚身边宽大的刑讯台。
坚硬的金属台纹丝不动,像是在嘲笑他的忽然失控。
伸手按住了他,他的中年同事皱着眉:“小毕,你干什么?”
“我烦躁。”年轻的中尉将手中的针管往地上摔去,“啪”的一声,透明的玻璃碎成片片,没有了原碧海那双丹凤眼的逼视,他的愤懑和压力忽然全部释放出来。
他的同事沉默了一下:“没人逼你来。”
“我不来谁来?军情四处有谁比我更懂药剂学!”年轻中尉继续狂踢那坚固的刑讯台,一下又一下,“我以为过来配几副药剂就好,谁知道一呆就是叁十天!每天十几针下去,还要我亲手注射!妈的我要申请特殊岗位津贴!……”
“你很幼稚。”中年同事冷冰冰的,“心理脆弱成这样,当初就不要从中央科学研究院调来军情四处。”
“我是来从军的!”年轻的中尉怒道,大爆粗口,“我是一个药剂师,不是他妈的变态SM狂!”
回头指着刑讯台上那个消瘦的少年身影,他声音有点嘶哑:“一星期问不出来,半个月也问不出来,叁十天了,还是一样!要是这种刑讯有用的话,早就该奏效了!既然问不出来,不如给他一个痛快,这样子有意思么?”
像是恰好印证他的话一样,监视犯人身体反应的仪器忽然疯狂闪动,报警声尖锐响起!
一直密切注视着心跳和脉搏的数据,主刑讯员在听到报警声的同一刻,飞快伸手,果断断开了电流。
等了短短一刻,他平板地开口,对着近在咫尺的那个受刑少年缓缓道:“给你十分钟时间休息。过一会我们再继续。”
沉默听着他那和原碧海一模一样的口气,年轻中尉颓然地坐在一边。
雪白冷漠的绝密监禁室内,一片窒息般的寂静。
计时器一分一秒过去,十分钟转瞬即逝。站起身,那名冷酷的中年刑讯员看着同事。
年轻的中尉沮丧地摇了摇头:“你让我歇歇。头儿不在,你……也让他歇歇吧。”
刑讯台上,澈苏微眯的眼睛慢慢睁大了一些,被紧紧绑缚着的四肢丝毫不能动弹,他只是半茫然半失神地动了动脖颈,黑漆漆的眼睛看向了说话的中尉。
像是一汪幽黑的深潭,却没有了刚开始见到时的明净透明,只剩下一滩死气沉沉。
似乎在一片撕扯中,依然听到了那名中尉帮他求情的话语,他那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加大的眼睛里,有点微不可查的感激。
他昏迷不过去。
……在自己亲手调配的高效醒神药剂下,这个帝国少年听得见他们的每一句逼供话语,感受得到每一分来自肉体的极度痛苦。
心里似乎被什么狠狠扯了一下,年轻的中尉逃避地躲开他的眼睛。
一直萦绕在房间里的细微电流声终于彻底停了下来。
良久之后,年轻的中尉揪着蓬乱的头发,低声对着自己的同事道:“老魏,我有一个上大学的弟弟,也就和他差不多大。前一阵玩滑板腿上摔了道一寸长的口子,缝了几针,现在正请了假,天天翘着腿在床上打电动呢。每次涂点药水就娇滴滴地大呼小叫,我妈也跟着眼泪汪汪的。”
茫然地把眼光移到澈苏脸上,他痛苦地揉着自己的脸:“我一直说服我自己说,他们帝国人都是怪物,他也肯定和我们正常人不一样。不然的话,他怎么能受得下来呢?可无论我怎么看,他也就跟我弟弟一样啊。——他比我弟还瘦,还轻呢……”
远远地在距离码头几百米的地方停下车,原碧海单手从后车厢里拎出一箱东西,向着熟悉的码头方向走去。
四周海港安宁,首都爱思堡东面临海,沿岸的港口很多,有一些因为各种原因已经废弃,只有些破旧的船舶停在岸边,安静而荒凉。
原碧海来到的这一个,更是荒芜得厉害。听着远处的海鸥鸣叫和拍打翅膀的声音,原碧海走的不紧不慢,呼吸着海边空气里微微的咸湿。
绕过岸边几大堆破旧的集装箱,他的脚步轻盈而稳健,偶尔回头看看身后,他径直来到了一处所在。被一艘巨大的旧船遮挡住的背后,一小块安静的海滩露了出来。
一个背影静静地坐在那边,头顶半灰白的发丝硬着海风微微飘动。似乎根本没有回头的欲望,他手中的钓竿纹丝不动。
走到他身边,和那个男人并肩坐下,原碧海放下手中的罐装啤酒箱。
从里面拿出了两罐,他安静地一一打开,伸手递给身边的男人一罐:“老师,来一罐?”
单手接过去,头发花白的前任军情四处老主管扬起脖子,“咕咚”一大口灌了下去,惬意地从嗓子里发出一声长叹。
“还是老牌子好,新出的那些口味,都是些什么怪味道。”他嘟囔一句。
“那是,姜都是老的辣,何况啤酒呢?”在下属面前不苟言笑的原碧海,此刻毫无顾忌地拍着老上司的马屁。
回头看看心爱的弟子,老主管齐波有点奇怪,“你不是最不喜欢喝酒?怎么今天也变了性子?”
学着他的样子,原碧海仰头大口大口地猛灌着啤酒,喉结激烈地蠕动着。没一会儿就灌完了整整一罐啤酒,他随手狠狠一扔,将那啤酒瓶摔了出去。
“哐当”一声,易拉罐准确地砸在一根船桅上,发出一声脆响。
淡淡瞥他一眼,老主管微哂:“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苦笑着又摸起一罐啤酒,原碧海耸耸肩:“老师,也就在您面前我敢这么撒欢。在您那块老地盘上,我可得天天夹着尾巴做人,天天板着脸学您过去那张扑克脸。”
齐波嘿嘿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显得有点明显。拍了拍心爱弟子的肩膀,他道:“说说看,遇见什么麻烦事了?”
似笑非笑看看老师,原碧海道:“一级军事机密哦,老师您要听吗?”
“哦,那你烂在肚子里吧。”老主管狡猾地笑,手里的钓竿忽然一抖。
猛然回抽,纯手动的简陋钓竿迅疾地往后一抬,细细的鱼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一尾活泼泼的鲜鱼疯狂挣扎着,被钓上了海岸。
看着老师悠闲而熟练地取下鱼钩,将那尾活鱼放在了他们脚边的水桶里,原碧海挠了挠头讪笑:“憋死我了,我还是冒着上军事法庭的危险说说看吧。"
“别,我不想听。”
“我不说细节还不行吗!”原碧海恨恨地看着自己老上司那狡黠的笑,有点恼羞成怒,“算是我向您讨教了行不行啊!”
看着老头儿没有继续阻止的意思,他悻悻地道:“具体什么事就不说了,总之遇见一块铁板。什么手段都用上了,拿不到口供。还是换了您,您怎么办吧?”
“问口供?这点小事都搞不定,小原,你越来越没出息了啊。”斜眼看看他,老主管微笑,“就算犯人请了律师,我们军方的事,普通条律怕也管不上吧。先隔绝一切外界联系,审个叁五天再让他联系律师,什么问不出来?”
“没有律师。”原碧海苦笑,“我们可以对他动用任何手段。”
眸子终于微微一缩,老主管目光锐利:“帝国俘虏?特级情报?”
“是。”原碧海心中暗暗佩服。
盯着他,老主管的神情有点凝重。
可以动用任何手段,那么就是军方默许可以违反战俘条约的极重要机密要犯。为了防止在将来的战俘互换中谈判不利,甚至抹杀了这名俘虏存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