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轮回式(64)
为什么杜听夏说他有盗取文件的嫌疑?因为不这样自己就不会乖乖跟他回家。
为什么杜家上上下下都那么清楚他的饮食习惯?因为他根本从一开始就住在那里,只是大颗配合着把他当成新来的住客。
为什么杜听夏要指定刊登他死前的经历?因为自己需要理解杜鸣春遭遇了什么。
为什么杜听夏说给他听的过去渗透着谎言?因为他要自己起疑,而且还要怀疑到决心溜进治疗所的地步。
为什么杜听夏房里会有魂魄融合的资料?因为他必须清楚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为什么杜听夏要千防万防、防着自己照镜子?因为要到了此时此刻,经历了一切、「被设计」恋上杜听夏的自己,知道怎样做才是最正确的。
到最后,分裂灵魂实验可以说是成功,杜鸣春的灵魂确是分成了两部分,一是躺在床上的这家伙,二是飘在上头的自己,但实验也可以说是失败,败在一个忘尽往事、一个魂魄不稳定要长期住院。
他们是杜鸣春,又不是杜鸣春。
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这家伙怎么好意思骂自己蠢?
江之衡想到这点还是觉得不服,他快速描了床上那个昏睡的一眼,反正对方都不知道,不如他现在先抽一巴掌解解气?
这家伙还常常惹火杜听夏,他这边却是讨好也来不及了,即便是自己分裂出去的魂魄之一,谁敢让他的杜听夏委屈,他就跟谁急。
这么看来,光抽一巴掌好像太便宜对方了,江之衡眼眸一暗,不如索性揍顿大的吧,反正陈皮也让他亲身感受过,怎样揍鬼能把鬼揍到半空中。
江之衡默默盘算着荒唐的念头,脸色也愈来愈不对劲,却不知这一切全都落在另一间房间内的四只眼内。
「之衡的样子……怎么有点阴森的味道?」杜听夏焦急地看着监视器上的画面,魂魄融合讲求两者的身心平和,若不是他怕自己的出现会干扰到江之衡他们,他已冲进房强行把两只鬼的手指缝起来。
「他什么时候才肯碰杜鸣春,快点吧。」方施旅同样也死死盯着监视器,手上把玩着一个小型摇控器:「仪器已经启动了,他只要碰到杜鸣春的皮肤就可以开始魂魄融合,他还在等什么?」
「还不是方院长你忘了把仪器提前启动。」杜听夏凉凉地扫了方施旅一眼,刚刚他们看着江之衡和杜鸣春十只手指碰碰碰,徧徧魂魄融合不单单是互相碰触,还需要医疗器材的协助,而那部仪器非常不幸地要花上十分钟才能正式运作。
「我很抱歉,我没想到江之衡会这么快就冲过来。」方施旅叹了一口气,杜鸣春之前的魂魄融合手术无一失败,他们推断是因为分离了的两者没有心去合一,所以这次他们头也不敢冒,只能在监视器后默默关注。
「之衡伸手了……看——慢着,他伸的好像是拳头?」杜听夏本来还在为江之衡终于再次触碰而激动,但视线一落在那紧握成拳的手掌上,他目光又变得疑惑,他的好哥哥……在自己打自己?
「你没有看错,他是在揍我们的病患,还是很不要脸地趁对方无法反抗时揍。」方施旅从医从年,自问未去到全然明白病者所思所想,但也叫可以分析出七八成,然江之衡这样的举动,他无奈表示无从理解。
「喂,别这么说之衡,他这样做肯定是有他的目的!」
「……怎样也好。」方施旅放下摇控器,从座位上飘起来道:「江之衡已经碰到了杜鸣春,魂魄已经开始融合,你看,江之衡虽然还是飘在半空中,但已经没了意识。」
「如果这次……成功,消失的会是之衡、还是我哥?」杜听夏垂下眸看着监视器的画面,声调一下子变得平淡起来,这么多次失败经历在前,即使他对这次抱有信心,但也不敢过自己过高的期待。
「很抱歉,我答不了你。」方施旅停下飘出房间的步伐,回头望着动也不动的杜听夏,道:「和之前的手术相反,这次我们放手不去干扰融合,任他们两个自行调节,所以结果会怎么还是未知之数。」
住进治疗所的杜鸣春保有记忆,而江之衡却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们先入为主认定若是魂魄融合,定必是江之衡融入杜鸣春之中,手术也是以此作为基础。这次他们在杜听夏的同意下作出豪赌——融合照做,但主导的是杜鸣春和江之衡两只当事鬼,他们除了从旁监察不会做出特别干扰。
「我们接下来会让江之衡驳上观察仪器,就是和杜鸣春那个一样。你想留在这里看,还是跟我去看观察仪器的数据?」方施旅心知肚明地问,在冷冰冰的数字和沉睡的脸孔之间,杜听夏会怎样选其实猜也猜到。
「我先在这里待一会,然后才去找你。」
「可以,没问题。」
江之衡本来上一秒还在想揍杜鸣春多少拳,下一秒当拳头碰到对方脸颊时,天花板的灯光忽然变得异常刺眼,他闭上眼再张开时,身边的一切却突然变了样子,原来灰白的病房忽然不见了,不知何时他坐在咖啡厅内,眼前摆着一杯喝剩的咖啡。
耳边传来隆隆轰隆的声音,他打量一下四周,亮棕色的天花板挂着枝形吊灯,柔和的灯光散漫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餐厅米白色调的布置营造出优雅而开放的空间,桌布、椅子、墙壁刻有精致图案,就连他的杯子,也有着相近的图纹。
左边是一道没有窗花的大玻璃窗,让他能以最休闲的状态观看外头的景色,巍峨雪山下是水平如镜的碧绿湖水,柔柔的阳光洒在上头,水波粼粼便是眼睛最大的视觉盛宴。
江之衡眨了眨眼,看着那不断后退的风景,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并不是在什么咖啡厅,而是在一列火车的餐车内。
这是什么一回事?他刚刚不是在……
对了,他刚刚是在干什么?
江之衡忽然想不起自己在想什么,他瞄了一眼桌上的杯子,他应该是在喝咖啡没错,但怎么他总感到一丝不对劲?
「先生,要续杯吗?」
服务生手拿着咖啡壶问得客气,但他头上却戴着一顶帽子,遮去了他的面貌,显得异样的怪里怪气。江之衡瞇起眼,这男声对他来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就在他苦思在哪儿听过这声音,服务生忽然伸出手,指了指窗外优美的景色,又道:「外头这么美,先生不多来一杯欣赏吗?」
江之衡循着对方的手指望向窗外,心里瞬间软成一片,也就没就纠缠对声线的疑惑,点头同意了对方的提议:「也是,那就再来一杯。」
☆、潛入(七)
眼前是一片火海。
烧焦的气味、燃烧的声音夹杂着偶而爆破的巨响、身体上的刺痛,无一缠绕不着他的感官。
躺着的江之衡缓缓地闭上眼,遂渐远去的意识让他放弃了逃跑的打算,再说即使他想跑,身体也沉重得连抬起的力气也没有。
反正,腰部那里又湿又黏的麻痛感,已经向他暗示他也差不多了。
「呵呵,虽然最后被你反将了一军挺火的,但你听听,这是什么声音?」
「他听到我们的声音吗?」
「呀,我一时太兴奋都忘了,好了,感人的兄弟重逢画面我们就不看了,不然万一我们四个碰上份外眼红怎么办?」
嘲弄的声音从虚空传来,充斥着满满的恶意,江之衡本来是不想理会的,但听到那关键词,他微弱的神经禁不住触动。
兄弟。
说起来,若不是声音提醒,他还忘了自己有个赌上这条命也要护着的弟弟。
杜听夏……现在应该跑得远远了吧?
脑海忽然浮现出这念头,江之衡浑沌的脑袋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找了借口从这屋子送走杜听夏,然后便使计引爆了实验仪器,把自己、南潚回、南冲和邓宇轩炸了个稀巴烂。
呀,这好像已经发生过,怎么现在他好像再经历一次似的?
罢了,既然抱了死志,那他安心在这里待着就好,反正他最珍贵的宝物已经保护好。
江之衡嘴角微微上扬,可就在此时,一道凄厉的叫声从远处传来,犹如小石子投进池塘,一点点地勾出渐渐扩大的涟漪。
「哥——」
杜听夏?
江之衡很想睁大视线模糊的双眼,望清那接近的身影,可惜眼皮抗拒般慢慢合上,连多眼这片火红一眼也不容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