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5)
陆凛嗯了一声,举着伞带他往停车场走。
单人伞并不算大,陆凛看见他已经被淋湿了大半,把伞又往他的方向偏了一些。
手背便离裴灼的耳侧更近了一寸。
裴灼被淋的有些冷,耳朵尖都是红的。
好在车停的位置很近。
一进车里,上下暖气涌流而出,外头的雨下得更大了一些。
淋漓的雨丝落在挡风玻璃和车窗上,犹如碎珠垂帘散落。
裴灼窝在副驾驶上,接过陆凛递来的纸巾,把额侧指尖的水珠一点点擦干净。
陆凛随手打着方向盘倒车变道,载着他驶入涌动的车流。
他很少开车载人,一时也无话可说,便开了车载广播。
低沉温柔的女声在唱着英文歌,在雨天听着有些暖。
男人开车的时候总是很性感。
掌控,驾驭,有力量感。
换挡,打方向盘,甚至是抬头望着红绿灯的样子,好像都能平添几分迷人。
裴灼看他的次数很克制,全程只瞥了两眼侧脸。
薄唇微抿,像是在等一个吻。
他没有同陆凛攀谈,只静静地坐在副驾驶上,等差不多快到了,才终于开口道了声谢。
陆凛把自己的那把伞递给了裴灼。
“陆老师还有伞么?”
“地下车库,不要紧。”
裴灼接了伞,低头望着伞笑。
陆凛侧头看了他一眼。
“给陆老师添麻烦了。”
陆凛说了一句不麻烦,但车后传来喇叭的长鸣声,把他的话盖了过去。
等长鸣响完,裴灼转身欲走,临开门时又回头望了他一眼。
“陆老师,等天晴了,我请你吃饭。”
陆凛应了一声。
裴灼前脚举着陆老师的小黑伞回了家,后脚电话就打了回来。
阿毛绕着他的小腿转着圈圈,还把毛绒球叼过来找他玩。
“厉害啊裴哥——”霍鹿在阳台上抽着烟道:“刚开完会,我就瞧见人陆长官主动给你打伞去了?”
裴灼挑了块干毛巾擦脖子,去浴室铺了张浴缸套子,往里头放着热水。
“嗯,我欠他个人情,下回还。”裴灼私下里说话很随意,声音慵懒还带着尾音,听得有些勾人。
霍鹿早就对她哥这德性见怪不怪,啧了一声道:“那你慢慢回味,我先挂了。”
“你等一下。”裴灼试了下水温,把水龙头又拧了两下,坐在浴缸旁慢悠悠道:“有点事想问问。”
吃饭,不是为了单纯填个肚子就走。
是为了让对方看看,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你们语文组的陆老师,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霍鹿又抽了一口烟,搓了搓指尖道:“挺古板,对你胃口。”
“他上网少,不玩梗,还问我弹幕是什么意思。”
裴灼眯着眸子笑。
性子单纯好啊。
谈恋爱的时候,就可以一点点的教坏。
“平时不打游戏,不跟我们开黑,没事看书练字,周末会去看话剧和音乐剧。”
裴灼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
“——你不也三天两头去保利剧院么?”霍鹿啐了一口:“我怎么就碰不着对胃口的男人。”
“还有呢?”裴灼继续收集着情报,单手拧开盖子,往热气腾腾的浴缸里倒了些精油:“其他的爱好?”
“哦,有一个,我想起来了。”霍鹿琢磨道:“他喜欢搭模型,上回搭了个岳阳楼,还是会发光的那种,后来好像是送给班里进步最大的学生了。”
“这个不错。”裴灼颔首:“我等会去下单个埃菲尔铁塔。”
“你得了吧。”霍鹿道:“上回我教你叠个千纸鹤教了三个小时,你先挑战点低难度的。”
“谁说我想自己弄了?”裴灼用脚尖拨了下水面,看着荡漾起的涟漪眸子一眨:“当然是等陆老师教。”
第4章
第二天是语文早自习,第一节 课是英语。
裴灼这两个星期瞧见陆老师在后头坐了几回,这一次悄悄也坐在了最后一排,示意课代表把作业抱过来。
他从前也常坐这种地方,和同事们都处得很熟。
可一想到前头念书巡游的是疏离沉静的陆老师,心里有些热。
陆凛只当他是为了等会上课方便,并没有思索太多,一如既往地带着学生们读诗。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
不同英语需要处处矫正发音,语文只需要起一个头,学生们就会摇头晃脑的尽数跟下去。
等旧诗读的差不多了,陆凛再带着他们一句一句的读预习内容。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
学生们跟合唱团似的高低起伏不平,还有的在悄悄补作业。
“薄雾——”
裴灼坐在最安全的观察区域,每次等陆老师走的远些了,会不着痕迹地望一眼他的侧影。
越看越觉得喜欢。
陆凛平日不苟言笑,读诗文时会因着意境变化语气,在慷慨激昂和悲切深沉间无缝切换,咬字如金玉铿锵而鸣。
裴灼改着完形填空,勾了几笔有些走神。
这男人真正经。
穿衣挽袖一丝不苟,晨读时背脊也挺得笔直。
穿衣服如此,脱的时候恐怕一样,得曲起指节把扣子一颗颗拧开。
先是锁骨,再是胸膛,还有紧实的小腹。
陆老师说情话的时候……也是这样咬字的么?
裴灼随手又打了一个勾,托着下巴慢慢比对着答题框里的ABCD。
想听一听陆老师的语文课。
单独给他一个人上也行。
不穿衣服上也行。
陆凛转了一圈,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裴灼的面前。
后者感觉到了什么,抬着眸子浅浅一笑。
眼神清明澄澈,像是下过大雪后的夜空。
等几节课陆续上完,裴灼抱着教案回了办公室,正巧大伙儿凑在一块聊闲事。
“陆老师,”他随口道:“周六有空么?请你吃个饭?”
陆凛坐在朋友身边喝茶,点头应了一声。
“那回头微信联系。”
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倒是把先前隐秘的亲近感消了个干净。
这一忙就从周二忙到了周五。
学生们有准备竞赛的,有生水痘请假的,上头的检查抽查也是一波接着一波,到了周五晚上都没个消停。
虽然是英语晚自习,由裴灼给学生们补补语法的易错点,但陆凛碍着进度不得不提前把卷子批改好,在晚自习结束时吩咐那几个不及格的再去把作文重写一遍。
时间一到,学生们一哄而散,在夜色里像一群欢快的小乌鸦们回了家,校门外的吵闹声隔着几百米都可以听着。
裴灼收拾好了东西,跟着陆凛一起下了楼。
其实再过十几个小时,他们就又要在餐厅见面了。
校工眼瞅着学生们跑干净了,哐当把楼梯口的灯尽数熄掉,半层楼还没有走完就已经暗的看不见五指。
裴灼下意识地扶着栏杆,脚步没有停顿。
视觉一失去作用,听觉就会变得很敏锐。
他听见了陆凛的呼吸声,以及他自己的。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下扶梯,在黑暗□□享着同一片寂静。
安静是一种很奇妙的氛围。
两个人处在同一片安静里,就好像忽然有些能懂对方。
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感。
裴灼走了几步,忽然开始想陆老师听不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如果听得见,又会想些什么?
等走出教学楼一后,光亮又洒了进来,指引着他们走向大门和停车场。
——刚好又是同路。
陆凛在想要不要顺路再送他一程。
大概没必要,不用太刻意。
他想了一刻,耳侧听见了另一辆奥迪的解锁声。
“先走了,”裴灼挥了下车钥匙:“陆老师明天见。”
“嗯。”陆凛应了一声。
他启动了自己的那台车,半晌没有开出去。
手机翻到了微信的那一页,一点便进了裴灼的主页。
每天都有一条琐碎的日常,简单自然。
今天的还没有更新。
陆凛单手握着方向盘,把手机熄了屏,又打开看了一眼。
裴老师的头像再度被点开,眼睛笑的睫毛微翘。
陆凛的指尖在保存两个字上悬了许久。
不合适。
他按灭了手机,径自开车回家。
裴灼遛完了狗,发觉有个父亲的电话没有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