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疼,我喜欢疼痛。”
“何况…江崇律是不值,你就配吗。”
许景行深深闭了下眼,吞下了戾气,他的怒意施压在顾栩的手掌之上,他果然不知道疼,那几乎要捏碎手骨的力量也不让他停止那邪讽的笑意。
许景行嗤笑一声才把那手甩开“明天,约了江总明天谈生意,你给我挺住,我到底还是想让你见见,什么叫不值。”
第46章
元旦过后靠近年尾,一年到头公司最忙的也就是年底清账审核。顾栩一消失,大部分分管的事情只好暂时落在梁纪身上,一天八个会都有可能。
上午从仓储回来,正好完美错过了饭点,连轴忙的时候没感到饿,等有空一坐下顿觉饿的五体生寒。
一月底的天气到底还是太凉。梁纪烟瘾不大,但最近事多,巨大的办公桌上风一吹到处是烟灰。他去洗了块毛巾,准备亲自擦桌子。刚打开门,正巧看见顾正中高高抬起的手。
梁纪瞪着眼睛看那张冷僵的脸。“干什么?”
顾正中瞥了他一眼,接过他手中的毛巾,给他空着的手上挂了个不小的盒袋。梁纪低头一看,是几盒打包的饭菜。他心里一暖,脸上也笑了起来。
“谢谢你。”
这孩子身高腿长,皱着眉认真的抹桌上的烟灰,神情看上去恹恹的。梁纪坐在沙发上一边摊开饭菜,一边观察着,又忍不住嘴贱“动作挺熟练啊,给我们顾总抹桌子抹习惯了?”
梁纪一说完话就觉得后悔,盒子里的饭菜色香味俱全,咬着筷子却有点下不去嘴。不过顾正中好似也没介意。沉默的擦过桌子又蹭过来看着梁纪吃饭。
他拆开了一双新筷子,夹了块鸡翅放进梁纪餐盒里。“干嘛”
“我考虑了一段时间,你要是喜欢我的话,我可以跟你交往。”
梁纪右手夹着鸡翅,左手正好端着紫菜汤喝,听了这话半口汤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岔了气,焖咳两声硬是把鸡翅也抖掉了下去。
顾正中皱着眉头,上半身前倾,两手交握的样子太严肃正经,梁纪咳的老脸通红“你..”了半天也没停下来。
顾正中只好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水。梁纪锤了自己好几记拳头。他发现自己没法若无其事的吃下去,也没法若无其事的接话,气的想笑。
接什么,真丢人,这欲扬先抑的话是哪个体育老师教的,什么鬼的喜欢你,谁喜欢你了,还考虑一段时间,老子喜欢你你不唱歌跳舞竟然还要考虑,还可以跟你交往,可以你妹啊,勉强的跟特么老年下田似的。
“好啊,那你跟我交往吧。”
梁纪扬着眉毛看顾正中瞪起的眼睛。他自顾自的低头囫囵吞了些米饭,又喝了口水才放下筷子站起来。
“虽然你不求我我也是得找顾栩去的,但是便宜不占白不占,你这纡尊降贵的答应跟我交往,我真是开心的不….”行呢。。
饭店打包的米饭为了凸显美观精致,撒了层芝麻,梁纪不喜欢芝麻,吃的时候搅成了一团,嘴角粘了一颗,左边脸上也粘了一颗,顾正中伸手给他抹了下,梁纪惊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你..干嘛…”
顾正中于是把手指尖粘着的芝麻给他看了一眼,“芝麻。”
“哦。”梁纪耳根发烫,正不自在的想低头,不料顾正中这死破孩子竟然粘了上来,一张俊俏的小脸凑得极近,梁纪来不及惊叹年轻的皮肤无毛孔果然美丽,就见他双眼微闭,朝自己倾了下来。
温热的柔软一触既分,梁纪没来得及闭眼,脑中是心脏在疯狂的跳动,他愣了半晌,直到顾正中的脸离他远了些。
“你..”
“芝麻。”两颗小小的芝麻躺在皙白的指尖,梁纪面色通红,既怒又气。
“谁让你亲我了!”
“我亲的不好吗。”顾正中的眼神竟是十分认真,像是问了个实在正常不过的问题,等着答案。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说没事不要亲我。”
“我以为你喜欢的,不喜欢以后我再多练吧”
他皱皱眉,丝毫不苟言笑,扫了一眼狼藉的桌面,又走过去把散乱的饭菜收到一起提了出去。
“别喝凉的水,别抽太多烟。”
???梁纪被雷打中一样站在原地半天,他这会儿吃饱了喝足了,不知是羞是气,连冷都变成全身发热了。要不是有电话进来,他差点以为自己要在这站成雕塑。
“真是.”
第47章
江崇律这三个字,很魔性,顾栩在黑暗中闭着眼却怎么也没能睡着。或多或少的,他不得不去想以后。
去哪里,住哪里。要离他远一点,远一点又是多远。
门被轻声的打开,顾栩瞬间睁开眼,等那被刻意放轻的摩擦声在他床边沉淀下来,他又把眼睛闭上了。
他那只折断的手指被包的很厚,被谁从身边拿出了被窝,顾栩忍着,没挣扎,落在软软的手心里,能感觉到被轻柔的碰了碰。
“原来你也是小羽呢.”
顾栩顿时更不想睁眼了。
温屿大约是真的不太好了,他又乖巧又温柔,被人宠了三十年,要说这世上竟有人恨他入骨,大概也就是顾栩了。
“小羽,真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
他似乎是这么说的,顾栩听得不清晰,因为温屿听起来实在是太虚弱了,身上有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拉着自己的手很凉。但即使这样,当时的顾栩心里想的仍然是“有你在一天,我都过不好”
顾栩闭着眼,温屿就没有再说话,像是怕吵醒他似的,可顾栩觉得那视线在自己脸上停了非常久,甚至朦朦胧胧中听见温屿低低轻轻的笑声。他决定不管温屿今天要说多少话,也不睁眼。
可他一直没有再说话,他也一直没有走,但顾栩却真的睡着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他才突然醒来,走廊那株红色的海棠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枯败的绛紫色成了灰黑色。
他是被急匆匆的吵闹声吵醒的。后来他听说,温屿救不起来了。
冷怡婷的尖叫声,像小时候开水壶煮开后发出的刺耳鸣叫。炙热而急促。他一个白血病人,不知道是没有力气,还是太痛太怕。拿水果刀在手臂上上下下划了五六刀凝血凝不起来,把整个床单都染成了深红色。
江崇律不是来谈生意的,顾栩也没有见到许景行说的什么叫不值。
温屿这几刀下去,打乱了所有的计划,冷怡婷甚至在顾栩门口安排了几个人专门看着门怕他跑了,这会儿竟然再也没人注意他的动向。
手术室门口的两群人剑拔弩张,江崇律坐在手术室的门口的长椅上双手抵眉,冷怡婷丧失了全部力气靠在许景行身上。
顾栩静静的倚在不远处,直到手术灯关闭,看见江合的医护团队直接接手了那医疗车上去检查,再到那所有连在温屿身上的设备都被撤去。
顾栩看见了江合高级疗养院的那个院长,他冲江崇律摇了摇头。
江崇律便伸手从那车上抱走了温屿。
医院的人很乱,尖叫的,沉默的,吵闹的,安静的。
顾栩坐在无菌室的另一张床上,那血迹深红深红的,这颜色把整个空间都变成了无间地狱。顾至远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血迹,又深又红,那只小白狗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血迹,又惨又烈。
他终于忍不住的跑去卫生间开始疯狂的呕吐。
吐到眼泪直流,吐到胆破口苦。
这世界上如果再也没有人需要他的骨髓,明明该笑的。
“总有这么一天的。”温屿总会这么说,他不想温屿总说这种人,却又不可控的早已在私底下把这一天排演了上百遍。
江崇律以为自己会很难接受,可事实上,他崩溃的很平静。他所不能接受的只是温屿选择了这样的死亡方式。
“你带我再..看一看这个城市吧。”
“好,去哪里。”
那脸上一深一浅的酒窝旋起,他努力从后座上支起上半身,江崇律扶着他,温屿便放肆的靠了上去,他从小爱哭,爱哭的孩子有糖吃。
温家有糖,江崇律也有糖,乃至于冷怡婷能给的,也是糖。他们爱着他,宠着他,保护着他。他长了三十年。最终也只不过是命不好够而已。
温家的老房子,温屿曾经住的地方,江崇律以为他会想去看一看,那里离N市总是很远,到郊区要接近三小时,温屿听罢窝在江崇律身边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