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来。”许景行抓住顾栩的手,将针筒塞在他手中,带着他靠近了躺在床上的人。
“顾栩,你恨他吗。恨的吧,当年抽骨髓,痛吗,你那个冷血动物的妈只关心他一个人,在意他一个人,恨吗,啊,还有你爸爸。记得你爸爸吗…..”
顾栩死死的盯着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人,垂着的一只手蜷起死死的掐着掌心。
针尖对准了那纤薄手腕上细细的青筋,蛊惑的声音像是魔障般绕在耳边“顾栩,你记不记得,你爸爸怎么死的。你以为是车祸吗?你一定猜到了吧,没有证据是不是?是温氏啊,是那个温老爷子啊,你看,我都知道呢。你怎么不知道呢,你不恨吗,你不痛吗。”手指被施力,顾栩闭着眼睛,毫无反抗的看着许景行握着他的手,慢慢将一管液体注射进了温屿的静脉中去,几乎是同时,温屿那极瘦的身形就从床上弹起,痉挛,抽搐,他外露的皮肤上青筋立现,脑门上大滴大滴的汗水簌簌而下,他猛的睁开眼,极其痛苦扭曲的表情让他眼睛红的就要滴出血来。
温屿带着满是痛苦和仇恨的眼神猛的转头瞪向他,顾栩退后两步,针筒掉在地上,许景行早已退开他身边,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望了望自己的手,耳边却是许景行压低的嘲笑声。
“顾栩,你看,这不是很简单吗。”
第31章
是啊,这么简单,超过身体接受范围的疼痛就会产生不可抑制的持续痉挛,想必是痛极的。
温屿的眼神让顾栩既想别过脸去,又仿佛感受到了咬牙切齿的畅意而移不开眼睛。许景行像一个魔鬼,自己何尝不是怪物一只。
许景行站在顾栩的背后,每当他想偏过脸去,就会被扳过来。他要顾栩与他一同欣赏这扭曲的画面。半小时,有护士样的人进来给温屿注射缓解剂换下完全汗湿的衣服,顾栩渐渐才察觉掌心的凉意。
温屿终于放松了酸胀的腮帮。许景行笑着碰了碰他的脸。
“我给你们每个人布置了一道选择题。”
他眼神落在顾栩身上,一手随意的掂着小小的注射瓶,一边朝那架黑漆漆的钢琴挑了挑眉。
“弹吗。”
顾栩没动,温屿刚刚恢复的神志有些慌乱,唇色惨白。他听见许景行又开口道“上一个拒绝我的人,手筋被我不小心弄断了,我很后悔,因为再也没人弹得出来我喜欢的声音。”
“你想知道她是谁吗,我的顾总。”
温屿浑身都是酸痛的,他半点撑起自己的力气也无,只能在边角的眼神里看见顾栩像走尸一般往钢琴走了过去,然后坐了下来。他不知道正常的顾栩是什么样子的,是否与传说中江合无所不能的总经理一样的端正温和,他见到的永远都是那个不正常的顾栩。
高定施坦威,这早已不是一个钢琴爱好者会买回来纯欣赏的钢琴,典雅肃穆,庄重高贵,顾栩只是坐着,温屿就知道,他一定不仅仅是会弹而已。
“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硕大的鱼缸里,十几只小鲨鱼龇牙咧嘴的游,温屿不能动,他的视线就停在那蓝色深幕背景的反光处。施坦威那沉冗低闷的音色本就该是压抑沧桑的,可那过于熟悉的音节响起时,温屿还是不可自控的将头竭力扭转了过去。
许景行闭着眼睛,脸上终于浮现了那酣畅淋漓后似吸完独的快意,可顾栩只是被动的像梦游一样指尖在无意识的行走。
这是他妈妈弹过的曲子,是温屿弹了五年的曲子,nuvole bianche 他始终认为这是一首弹起来那么轻快而惬意的曲子。就像它的名字,轻松的像白云。可是流连的顾栩指尖的,却是一种沉重的哀伤,浓的像阴沉沉的乌云。
等这一曲终了,愣着没有反应的是顾栩,不可置信的是温屿,眼见着许景行的眼睛都在发光,如获至宝般表达着惊喜。
温屿听见自己嘶哑干涸的声音问出了想问的话“你怎么会…”
顾栩却没有理会的意思。他对许景行说道
“你怎么把他偷来的,再怎么还回去吧。”
许景行看了看温屿,仿佛心情很好,笑着说“我说了是选择题,再说…..我悄悄告诉你..”他贴近顾栩的耳边,见状顾栩皱着眉让了让“你才是我偷来的。”
“但我可以放你走,你会弹我喜欢的曲子,和我想的一样,我很高兴。”
“但我觉得你还会回来找我的。”
“你走之后,如果又回到我身边,那就再也不许走了,好不好?”他低沉迷惑的嗓音转着弯的表达自己的宽容和温柔,他本就长着雕塑般打造精良的眉眼,甫一轻柔了动作,放下了那丝邪气就能轻易的使人掉落这个迷人的假象里。
顾栩没有回答,许景行一个响指,鱼缸的左侧就打开了门。
他忘了一眼好似什么也不知道的正看着自己发呆的温屿。顺着他的视线,许景行竟然嗤笑了一声。
“你担心他?”
温屿的眼神又震了震,他怎么也不可能相信顾栩会担心自己的,果然,顾栩立即转开了头。
“顾栩,我们才是一样的人,一样不会被任何人选择的人。”
“我在这里等你,你会知道我才是永远只会选择你的人。”
顾栩看他的眼神,像看个变态疯子,他将许景行放在他肩头的手拂开。径直正向那扇门走了过去,直到有人领他走出长长的通道,他才发现,这不过是近郊的一片开阔半山腰。
从被拖进来到走出去,他轻轻的嗤笑一声,他不是那种容易紧张慌乱的人,但这种场面已经无法让他心绪产生什么波动的,他走出来才发现自己的心情是多么平静,一种身无所念的超然。
是啊,有什么好在意的,又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
他的手机早已不知所踪,车子却好好的停在半山的停车场,他仰头看了看这两道上的亭亭高树,少许穿过绿叶的光大喇喇的照向他,顾栩伸手挡了挡眼睛。
他的世界里早就没有光了,以后也不需要了。
第32章
“江总” 江崇律下午的会连开了六个小时,随行秘书轻轻在他耳朵说了什么,江崇律正好看见梁纪站在未拉起窗帘的会议室外着急的指着手机。
他平常看表,会议中更是很少碰手机。这会儿拿出来一看眉头就皱了,周恒不会没事连打五个电话。
“出事了。”走出会议室,梁纪便开口道。江崇律立即回了电话,向来稳重的周恒一张口竟也显得迟疑和紧张,江崇律这才觉得,真的出事了。
“查了监控,前天晚上温屿在病房里被人带走了,当天凌晨医院出去了一辆救护车,至今未回。”
“救护车”江崇律五指骤然捏紧了手机,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梁纪在背后看着有些担心。
“我去温氏露过面了,温氏白热化,内忧外患应该没有空在抢病中的人。”周恒的意思很明确,温氏抢了个病重的人,回去一个照料不好,不仅白忙活一场,也承不住来自江合的灭顶之灾。
“查了吗”
“查了,应该在冷怡婷带走了。”周恒声音低沉,国内应该是僵局,江崇律似乎是憋着气,忍了又忍才没有把手机砸到地上去。
在江崇律开会期间,梁纪已经跟周恒了解了差不多,来了这边两天,这会儿国内应该已经将近深夜,温屿失联超过三天了。这会儿江崇律撑着头,闭着眼靠在窗边,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回去会发生什么。梁纪几次想出声,最后还是给他默默关上门。
这次年终总结会,怕是又要他自己留下了。
“十分钟。”许景行歪七扭八的斜靠在门边,手中的火机壳不断被打开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透着窗户,冷怡婷的目光几乎贪婪的注视着里面躺在病床上的儿子,她心里那个最深爱的儿子此刻睁着眼睛,目无焦距的随医生摆弄他身上的设备。“让开,让我进去!”
“十分钟,我嫉妒心重,你知道的。”可冷怡婷连一分视线也懒得给他,恨不得穿过这道门,扑过去。
他曲指扣了扣玻璃,成功把温屿的视线引了过来,他趴在她的耳垂边使劲嗅了嗅,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你让我不舒服,我就让他不舒服。”
这是她们母子时隔二十多年第一次真正意义的能接触的见面,向来雍容的女人难得的素雅温婉,像个久别的母亲,根本蓄不住眼中的泪水,即使乖巧的儿子早已不是那个可全身心蜷缩在怀中的小人儿,她仍然无限疼惜的上上下下的摩挲着瘦弱的脊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