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他是这么叫的。
“顾栩?” 江崇律看着顾栩僵硬着四肢站在那里,面上毫无表情,视线紧紧的盯着那架钢琴。江崇律碰到他只觉得手掌下他的胳膊下的肌肉绷紧的十分厉害。于是摇了摇他。
温屿本正教江源弹钢琴,江崇律来了后才开始弹了一首完整的,江崇律觉得好听,所以听得有些认真,只是顾栩突然不声不响的走近,又是这么个状态,让他非常惊讶。
“顾栩?”琴声停了。手臂被捏的有些痛,顾栩缓过神,才发现江崇律站在身边。他僵硬的扭过脖子,像一具僵尸,看着温屿走过来。
温屿。顾栩费劲的松不开手指。
一只手掌伸过来,纤白细长的手指,骨结稚小,是弹钢琴的好手。莹白的肤色,一张占尽便宜的面孔,大而有神的眼角无辜纯良,微微下垂的眼角透着些委屈。他见顾栩不说话,便望着江崇律。
江崇律拉下他的肩膀,揉了揉他的发。
“小屿,你先去饭厅。”
小屿,小屿。原来是小屿。
温屿,温屿,他怎么会忘,他怎么会忘记呢。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是江崇律温柔的小岛屿。温柔的听上去都美好的像需要拢在羊毛毯子里,再抱进怀里的温屿。
不是小羽。
顾栩眨眨眼睛。江崇律站在一旁无声的看着他。
“抱歉。”
江崇律的视线绕着那架钢琴梭巡了一圈,顾栩抬头笑了笑,又说了一句“抱歉。”江崇律没有见过这个表情,心里却有些密密麻麻的异样感升腾。他伸手也想碰一碰顾栩,却被他偏头闪开了。
江崇律也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收起了手,有些内闷。
第13章
顾栩的不友好,简直伤人,温屿有些无所适从,看着江崇律的眼神像是求救。
如果不是顾栩坐在他旁边,可能温屿就要跑过去声讨了。
江晴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席间给小江原倒上一杯牛奶,抬手刚要给温屿倒一杯,被江崇律挡了。
“他乳糖不耐,换些热水吧。”
“哦?小屿也是乳糖不耐吗?我怎么记得顾栩也是喝不了牛奶来着?”江晴记得顾栩有段时间肠胃不好,在医院呆了几天,喝了牛奶就肚子疼拉肚子,印象很深。
江崇律却不知道,疑惑的看着顾栩。
“谢谢你。”顾栩笑的牵强,他站起来接过江晴给的热水,没有去看江崇律。
江原还小,江晴告诉他顾栩带来一辆自行车有些好奇的对顾栩问道“小叔叔,你会骑自行车吗”
他童言无忌,江崇律却也有些好奇,这时温屿却开口道“你以为谁都像你呀,这年头还有人不会骑自行车么”
“我不会。”顾栩的语气很是生硬和淡漠,他移开目光,面无表情的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
那个从夕阳里走出来的人,还没有来得及教会他怎么骑自行车,就已经消失在生命里,他怎么会呢,他这一辈子,都没有人教他过,他这一辈子,都不会骑车。
江原眨巴着眼睛,有些困惑,江晴拍拍他的头“小叔叔送了车你还没有说谢谢。”
江原听话的看着顾栩,认认真真的说道“谢谢小叔叔。”
顾栩点头,仓促的回道“你喜欢就好。”
“可是我更喜欢小屿叔叔送的礼物!”江原站起来跑到温屿身边抱着他开心道“小屿哥哥,也谢谢你。”江晴愣住,看了顾栩一眼,顾栩则笑了笑,温屿坐在一旁,顿觉有些尴尬,这时江原突然叫道“松儿!”
一只半大的犬不知从哪突然就跑了过来,从桌子中间窜了进来,顾栩从看见狗的那一刻便觉呼吸一窒,只见他迅速的站起身,江晴那一杯刚倒的热水便朝他拿筷子的手上翻了下去。
热水杯砸在地上,玻璃碎片连着热水也溅到江崇律腿上,顾栩却不怕疼似的,瞪着那只狗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江崇律已站起身,见顾栩手背通红还愣着,便将他的筷子放下,拉着他快步的走进卫生间放进冷水中。顾栩只觉得脑中混乱一片,太阳穴崩的死紧,牙齿一放松就失了弹性般的痛。
他不是怕狗,只是记忆太深。
他知道今天的情形,江崇律一定已经失望透顶,大抵已经到了爆发边缘,他紧张,口中甚至还有半口米饭忘记咽下。
江崇律伸手,想拿过他身后毛巾架上的干净毛巾,顾栩看见他的动作竟快速闭上眼往后瑟缩了一下,这一下让江崇律心里复杂不知滋味,皱眉看着顾栩,后者又仓惶着逃避视线。
半口饭粘湿的堵在喉咙,顾栩反复试着向下吞咽着,吞的眼眶通红,他不敢看江崇律的神情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有多不正常,也许是那半口吞不下的米饭,也许是下午喝进去的牛奶来了报应,顾栩突然推开江崇律,撑在马桶“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酸水和发酵一半的食糜像吐不干净,断断续续的不停止,痉挛的胃让顾栩只能弯着腰往下跪蹲着,他的脸色通红,太阳穴青筋隐现,江崇律吓了一跳,忙跟着蹲下从上向下的去顺他的背。
“怎么了你?”
江崇律扳他的胳膊,神色有些微急。顾栩说不出话,过了会儿,他扶着浴缸边沿站起来,在水下冲了冲脸,漱口。
“顾栩?”
这一声,像紧箍咒,捆着他的头捆着他的太阳穴。他就只能是顾栩吗。他就只好当顾栩吗。
“你今天怎么了?”
顾栩毫不介意的拿手背擦了擦嘴,他的眼角通红,浑身又冷又热。听自己的声音都像隔了几道门,食道里的反酸烧的实在难受心烦,他用手去撑自己的头,那种憋闷至极找不到出路的情绪让他浑身发痛,他不知道说什么,仰头望着江崇律,心里的水库像是被砸破了一个小小的口,他修的这水库,一直都是最牢固的,是最高强度的钢筋混凝土结构,是城池,是堡垒,是不可能有任何渗漏的。
可这缺口,说有就有了,他想着不够,还不够,要再大一些,大到一了百了,泄了就泄了,痛痛快快,又生怕这小口日益增大,最终决堤,把自己冲垮了。
“顾栩,看着我,你今天怎么了。”
“我没怎么,我就是特别讨厌他。”
江崇律果然皱着眉,顾栩看他愣了愣,然后罕见的没有生气,还对自己道歉“对不起,是我忘记了你的生日。”
顾栩的生日,不巧,特别好记,在江原生日的前两天,江崇律也是突然才想起来。
顾栩摇摇头,那天,那天顾栩吃了一碗面。江崇律还给他拿了一碟豆腐。
豆腐,在顾栩的家乡,生日吃豆腐特不吉利。
看,特不吉利。
“跟这个没关系,江崇律。”顾栩没有戴眼镜,看东西并不清晰,但还是认认真真的说道
“我真的特别讨厌他,讨厌你的小屿。”
江崇律看他的眼神,完全就是看个精神不正常的人,他仿佛十分不能理解顾栩,但很快很突然就被怔住了。
顾栩通红的眼角里,突然掉下一排眼泪,无声无息的从脸上迅速滑下来,江崇律不知道他的眼睛其实是看不清的,所以也同样看不清江崇律的震惊和无措,以及那从极深地方流露出来的挣扎。
顾栩迅速伸手揩掉了,他的手背还通红着,江崇律无法控制自己不在这逼仄的卫生间里抱抱他。
抱抱我吧,顾栩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对江崇律央求。
“不怪你,你要怎么样都可以。”
隔着衬衫,顾栩张口就咬了上去。要什么,要你离他远一点,要你不能再见他,要你放开他抛弃他不理他,要你永远都只能在我一个人身边。
可是这一切都不可能。
江崇律不吭声,拿手轻拍他的背,还是低声安抚着
“顾栩,想点开心的,生日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好吗”
顾栩闭着眼睛又睁开,该说的说不出口。
“那你也送我个生日礼物吧。”
“好”
“我要赵敏的一件事”
“赵敏?”江崇律被逗笑,但看着顾栩认认真真的幼稚和切实的在伤心,又温声应道“你在说金庸的赵敏吗”
顾栩点点头,在江崇律眼里,这小小的愿望实在是太矫情又太好笑,可顾栩的愿望就是这样的无聊他也得认。“好的,赵敏。”
“我做不成赵敏,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