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依旧不想上学+番外(10)
他妈稍微消停了会儿,“你对人家很上心嘛。人家只请了你一个?”
“不是啊。”
“那你不去又怎么了?人家说不定根本记不清请了谁,你还在这里自作多情——”
付罗迦吸了口气。“……我没因为这个不开心。我根本没想这个。别说这个了好吗?”
外公家所在的地税局家属院比较老旧,没有电梯,装空调的人家不多——水泥外砖墙上成荫的爬山虎是天然的隔热屏障,也因此外公家里阴湿得能在木地板上长青苔。
外公去年突发脑溢血,人最后保住了,能勉强自理,但思维没有以前那么清晰了,多半时间都在卧床休息。付罗迦敲门后,来应门的是他的一个姨。她是专门搬过来看护老人的,生活费由他妈和其他几个姨舅出。付罗迦跟她打了声招呼,凑到鞋柜前去找拖鞋。
那个不知道是几姨的姨在他身后说:“拖鞋没了,换鞋套吧。”
他妈这时刚刚进门。“别换了,直接进去。”
那个姨:“我刚拖干净,你又要来穿着鞋踩?我倒不怕费力,就怕浪费水——”
他妈:“出水电费的是你吗?”
那个姨:“……”
付罗迦假装没看见那个姨的白眼。外婆在上厕所,他先进了卧室。外公身上捂着两床被子,还带着个灰色的毛线帽子。他闭着眼,看着像是在很努力地想睡着。
哪怕室内并不热,这装束也能让人中暑了。他默默侧过身让他妈看,他妈一下把声音拔高了两个八度:“夏宁怡——!!”
那个姨拎着一把还在滴水的拖布过来了:“爸他睡觉呢,你叫什么?!”
“你也知道他要睡觉?!你给他穿这么多是要让他长痱子吗?!”
付罗迦注意到厨房的水声没停,听着还开得很大。“……怎么不关水?”
“我拖地嘛,水电费不归我管——”
他妈脸上的表情让付罗迦情不自禁走开了点。“你究竟有什么不乐意的?!!一大家子人供你吃喝,别的也就让你照顾一下老人,老人不也是你爸妈吗?你什么时候上过心?!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也就照顾一下?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个生活不能自理一个半聋,没见你们哪个主动说照顾?”
付罗迦在她们吵得厉害的时候上前去揭了层被子,俯身凑近外公,伸手揩了揩外公脸上的眵目糊。“外公——?”
老人慢慢睁开了一只眼睛,另一只不知怎么没睁开,神情看着有点俏皮:“怎么吵起来啦?”
“没事。您热吗?要不要坐起来脱件衣服?”付罗迦扶着他的背,“诶对,把扣子解了,手伸平——往右,再右一点……”
他把外公脱下来的一件背心挂到衣帽架上。外公一直很专心地看着他动作。
这时他手机响了。
手机来电,联系人:xzx
他妈的声音和他那个姨的声音还在房间上空激荡。
“小迦怎么不接电话呀?”外公问。
他悬在红色圆圈上的手指终于落了下去。“没什么,打错了的。”
外婆急急地冲进来了,“怎么又开始吵啊,才刚回来呢!”
他妈抱着手臂站到一边,他姨气哼哼地拽着拖把走了。刚安静没一会儿他手机又响了,还是许之枔打来的。
他妈转过脸看着他。“接啊!”
付罗迦走到一边,清清嗓子:“喂?”
许之枔那边有点吵,他隐隐约约听见许之枔说了句“等一下”,过了会儿那边就变安静了,好像是许之枔换了个地方。
“……我以为你不会接了。”
付罗迦原本的确是这么想的。他看了眼他妈,她在跟外婆说话。“……抱歉来不了,有什么事吗?”
“来不了啊……”
付罗迦本以为他会说“没关系”,结果那边说:“我有点失望。”
付罗迦愣了。他又看了眼联系人,确定是许之枔没错。他憋了会儿蹦出一句,“我真的很抱歉。”
许之枔:“我去你家楼下等了一会儿。”
付罗迦:“……什么时候?怎么不打电话?”
许之枔:“我想留个惊喜。”
付罗迦想了会儿,觉得这个生日聚会上应该有酒,要不然一切没法解释。他妈在这儿他又不太好问,只有含糊地“嗯”了一声。
许之枔那头好像有人在叫他。许之枔应了一声,又凑近话筒说:“我完了后再打电话给你。到时候一定要接。”
付罗迦:“……好。”
在嘟嘟声响起之前他急速添了句“生日快乐”,不知道许之枔听到没有。
第8章 第 8 章
挂了电话后他去客厅坐了会儿。电视一打开是记录频道,他坐下来,看一只猿猴在树枝间挪移腾转。
他妈在阳台上,总算心平气和跟他姨商量正事了。外婆旁听了会儿,因为实在听不清也出来了,跟着他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外婆嗓门很大:“我上次又去找了静无大师,让他给你算姻缘。你知道静无大师吧?小时候给你取名字那个。”
付罗迦:“……记得,不过姻缘的话有点早了吧?”
付罗迦他妈这边亲戚大多没什么宗教信仰,不知怎么一个不留神没看住他外婆,他外婆就跑去信了佛——很粗浅的那种信奉,不抄经,不斋戒,教义一概不知,一切有关活动都是通过这个静无大师进行的:买香,买开光的佛珠佛像等等——现在看来还有算命。
“怎么早了?你虚岁也有十七了,你外公十七那年就跟我结婚了!”
付罗迦:“……”
“妈付罗迦还小呢你别跟他说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他还要读书上大学,你别把你那套封建迷信摆出来给他讲!”他妈朝客厅吼了一句。
外婆讷讷地不说话了,付罗迦在果盘里拿起一个蜜桃开始削。可能是因为没人吃放得太久了,皮干得有些发皱。“您吃吗?”
外婆盯了垂到他手腕的桃子皮,过了一会儿好像是勇气鼓足了一样飞快对他说:“记住,耳垂上有痣的是你的桃花正缘!”
“我知道了。”付罗迦垂着眼随口应了一句。
过了会儿那个姨面无表情地走出来了,他妈皱着眉毛跟在她身后。
“清清你们下午在不在这里吃饭啊?”外婆问他妈,他妈转脸问付罗迦:“在不在外婆这里吃?”
从情感上来说外婆手艺比他妈好太多,留下来要好一点,但从理智上来说他妈已经说过“要买牛肉给他炖”了,回去吃他妈已经计划好的几菜几汤更合适。
“不用麻烦了,我们回去吃。”
从外公家出来他妈就直扑菜市场,他在后面不近不远地跟着。从一个卖鲜肉的铺子里出来后他手里就有了个装着一整块牛腩肉的袋子。
在他妈跟一个卖葱的老板还价的时候他手机亮了。
他接通电话,“喂?”
“……我手机没电了,这是杜燃的电话。”
那袋子质量出了点问题,牛腩的血水滴到了他小腿上,他被冰得一颤。“啊……你们已经结束了?”
“没结束。还有一会儿,你要不要来?我来接你。”
“现在?”付罗迦看向他妈的背影,攥紧了袋子。几个售卖酱料的广告灯牌包围着他在疯狂地闪烁,空气中有一股蜜桃的鲜甜味道在躁动。
“就一会儿,还有个蛋糕没切,切了大家就散了,你还能回家赶上晚饭。你现在在哪儿啊?”
……
从满眼红红绿绿的菜市场跑到了色调暗沉的马路上后,付罗迦开始调整呼吸。
付罗迦想,最后他终于能干脆地无视掉他妈的反应——“这时候你还去干嘛”“成天就知道往外瞎跑”——应该是出于没能早点对许之枔的殷切做出回应的愧疚。
他原本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想法,但他走过一条步行街后,看到许之枔单脚撑地跨坐在那架莫曼顿上时,感觉就像是历经漫长的潜泳后浮出水面,迎面扑来带夏夜凉意的风——凌乱的节奏终于变得平缓得宜。
他觉得轻松,甚至高兴。
“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今天下午……”付罗迦顿住,“等一下,你喝酒了吗?”他闻到了隐约的酒气。
凑近他还发现许之枔脸上有些微微的粉色,眼睛也有些发红。“他们叫了酒。”
“红酒?”
许之枔一下笑得特别灿烂。“菠萝果啤。”